印顺法师
著
成佛之道
谁也不是天生的释迦、自然的弥勒,都是一点一点修集来的,所以大家不要因为现在自己怎么怎么不理想,内心就生起自暴自弃等情绪。应该确信“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这是佛法中的一种抉择,需要你认识到烦恼没有什么真实、没有自性,只是缘起的呈现而已,只要正确地修习身语意,必然能从根本上扭转它,这叫作对于佛法的信心。而不是相信天上飘的那些,那不叫作对佛法的信心。真正对佛法的信心,就表现在“对于自己顺法而行,一定能够成功”,是有坚定不疑的信念的,所以整个人是阳光向上的,是百折不挠的,而不是遇到一点点挫折就哀声叹气、自暴自弃的,那叫作对佛法没信心。
我想起来我刚出家,我师父就让我去读佛学院,本来在我出家当天下午就送我来莆田广化寺的。我是在厦门出的家,当天下午师父带我去泉州礼弘一大师塔,时间没来得及,所以就第二天送我过来。来之前,我礼敬师父——我不知道你们平时给自己剃度恩师磕头磕得勤不勤?实际是天天见面,天天都要磕的。如果按照《沙弥律仪要略》里面的说法,一般在清旦的时候去礼师。清晨师父临起床之前,你就那边候着了,师父一起床,你就弹指,师父允许进去之后,你就替师父做一些卫生,包括洗漱方面等承事。当然了,现在师父能自理的情况下,一般都嫌你碍事,所以也不一定强迫去这样做,但这些承事都是你每天应该做的,就算天天见面也天天要礼,一天至少要两次礼——第一次和最后一次。因为说到这了,我就顺便提一下。
当时我就顶礼师父,说:“师父!我要去读佛学院了,在佛学院学习与修行,有哪些是需要弟子特别注意的,请您老给一些教诲!”因为我师父他老也是在佛学院教了多少年的佛法,他对佛学院的情况是一清二楚的。师父当时给我写了几行字,第一行叫作:“不见人过失,尊师重道,谦下柔和,不与人争占上风。”因为今天讲到这儿,我就把这几句话也供养给大家。刚开始的时候,谁心里不是错误的运作?刚上佛学院那时候,我真的是天天把师父的这些教诲,自己在心里不知道念了多少遍,用来对照自己的心,看看有没有哪一些跟师父的教导有不对的地方。我真肯改!特别是因为我过去受教育的背景,所以我要见人过失,可能见得更多,内心确实有不如法运作的时候,但是自己得真的肯改。更重要的是,你内心已经不如法运作了,你还敢让它发动到身语的层面来?你怎么那么放逸呀?所以,尽管我内心中确实有过非理作意,但是我的同学们基本没发现过,倒不是我刻意地覆藏,而是自己能发现这个问题,然后不随顺它,去调伏它。这样久了,内心的如理作意也就多了。
谁也不是天生的释迦、自然的弥勒,都是一点一点修集来的,所以大家不要因为现在自己怎么怎么不理想,内心就生起自暴自弃等情绪。应该确信“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这是佛法中的一种抉择,需要你认识到烦恼没有什么真实、没有自性,只是缘起的呈现而已,只要正确地修习身语意,必然能从根本上扭转它,这叫作对于佛法的信心。而不是相信天上飘的那些,那不叫作对佛法的信心。真正对佛法的信心,就表现在“对于自己顺法而行,一定能够成功”,是有坚定不疑的信念的,所以整个人是阳光向上的,是百折不挠的,而不是遇到一点点挫折就哀声叹气、自暴自弃的,那叫作对佛法没信心。
“尊师重道”很重要,其实尊师与重道这两个是相辅相成的。你对于善知识、说法师很尊重,那你对于他说的法也就容易入心。否则的话,满眼见到的都是这位说法师在你眼中的过失——不说他是否真有这样的过失,就是在你的认识中,他好像有这样的过失,又因为你的心一遍一遍地系在这个上,自然会生起厌恶或者不尊重等情况。因为心缘这些不可意境,必然生起嗔心或嗔的等流,这就是为什么要“不见人过失”的原因。你心黏在那些不可意的相上,生起的都是嗔心等烦恼;你心如果住在法上,应该去缘他所说的正确的话。不管这位法师的功德到底怎么样,只管他说的这句佛法对不对。如果对,那你为什么不去缘他所说的这句佛法?明明缘这句佛法,才是对自己有利,也才可能去利益别人,那你为什么不这样去运作心?问问自己。归根到底还在随顺自己内心过去的错误习惯。什么错误习惯?只知道生起贪嗔痴的这套东西。我们过去还有什么真正的好习惯吗?从一个修行人的角度看,我们过去真的有许多值得夸耀、值得赞叹,佛陀看到了也会点头的好习惯吗?少之又少。所以要认清自己,对自己要下得了狠手,要真实地去改变自己。
“谦下柔和”:不管是对上面的法师,还是同修道友,彼此之间能不能柔和一点?说话不那么粗糙,意气不那么粗猛?就算你的学识、来头都比人家大,你可不可以表现得柔和一点、谦下一点?
“不与人争占上风”:不管生活里的琐事是非,还是佛法认识上的不同,不要总爱占上风,有一些事情平和地交流就好了,何必一定要“我是对的、你不行”呢?包括佛法中的交流也是这样,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因缘,他能够听进去你的意见,那就多说两句,听不进去,大家也不必非要在这上闹意气之争。
学僧:……
僧团共住,肯定得有彼此共住的一套规范,包括在佛的教法里也是这样。用我们世间的话说,佛的教法是怎样来完成僧格的洁净的呢?是通过自己的自洁净和其他人——师长或者是同参帮助我们洁净,这是由自己的力量和群体的力量来共同完成的。十方道场,又叫“丛林”,《大智度论》里对此有一个说法,就像种种树木丛林长在一起。它会怎样呢?彼此长得笔直,都向上成长。一棵树可以长得东扭西歪,长成十八个折、十八个弯,但是丛林里的树,你去看,都是笔直向上的,这就是大众熏修的好处。有些同学去大寮帮忙洗菜,特别是土豆,是怎么洗干净的?一堆土豆,在一个池子里,再拿个工具让它们互相蹭,这样互相蹭来蹭去,因为彼此都有泥,每个土豆本身可能都不太舒服,但是蹭来蹭去,彼此都蹭干净了。
中国古人有一句话叫作“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我们在走向心智成熟的这条道路上,必然要经历跟自己过去习气烦恼不一样的人事等而产生的身心冲击和震荡,这种冲击和震荡往往表现为身心的不适。不过你有一点很好,始终没有让这些发动到身语的层面。内心的烦恼有没有?谁要没有了,我拜他为师。虽然有,但是我一定不让它发动到身语,这一点是底线!发动到身语是很可耻的事,不仅仅是我修养怎样的问题,而是在修行上,这是很失败的事情。我如果发动到身语,说明我对于佛法——佛陀的教法还没当回事,我如果真当回事,我肯定不会发动到身语。不仅仅是因为他年纪小,或者是认识到他对我有善意,所以我忍了,而是:就算他对我没有善意,难道我要因此而把烦恼发动到身语吗?
我们都是年龄稍大一点的,所以我们比他更多一点什么问题呢?就是过去积累的习惯可能更坚固,这个绝对不是我可以随顺烦恼的理由,而是我应该发起更大精进的理由,因为我很不幸,比你们晚出家了十五年、二十年,所以我面临的污垢比你们更深,因此我要为之付出更大的精勤。你可以玩下去,我不行,为什么呢?你们就像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而我的日头已经过中间了,所以我要发起比你们更大的精勤才行。我们应该这样来用心。
我为什么不去说别人怎么样呢?永远是向内的,这就是“佛说法如镜”。从来不因为外境有理没理,或者是我的理多理少,而允许我的烦恼怎么样。世上有千个理由万个理由,但是佛从来没说有一个是我们可以生起烦恼的理由。如果说自己对、别人错,那谁还比得过佛?佛内心的一切运作,包括身语的所说所作,一切都是对的,都是正确无谬的,外面那些人跟他比起来,总是有多多少少缺陷的,他如果愿意去烦恼,那他一天烦恼的太多了,但是佛没有因此而生起一个烦恼,这是我们应该学的。我们《成佛之道》最开始就说:“学佛,就是向佛学习。”真的向佛学习,心里存的是佛那个样子,凡事都想一想“佛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是什么样的心态,什么样的举止、言行,我要向佛学习”,这样就容易多了。因为我们在世间久了,看到的都是世间那一套,受影响深的也是世间那一套,所以应该反过来用更大的精勤,用佛法这一套来洗刷我们,来替换我心里原来在世间的那一套运作。
真的是有更强烈的道意,才能有更强烈地要如法而行的愿望,同时我们对于佛法有多少认识,或是认识成什么样子,也很关键。如果我只是认为我礼礼佛、念念经或者是念念佛,好像就是最大的修行,那我可能就没有把调伏自心放在首位。佛说出家人第一件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以精勤调伏烦恼为第一要务。不管自己是什么身份,在什么环境,也不管自己在做什么,时时刻刻都要牢记,我只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是放在其他事情之前的,那就是精勤调伏烦恼。而不是捋直内外的这些关系,或者认为只有这些才是重要的,实际上那些都不重要,甚至可以说那些都只是世间的幻相而已,不起决定作用。决定我自己未来升沉苦乐的,是我烦恼和智慧的比例,是我依据这个烦恼、智慧的比例而发起的身语。
同学之间在一起,应该有一点不同于世间的判断:在这样一个时代,多多少少还有这样一批人,还能够在这样一个利养微薄的地方,愿意学习佛法,多多少少用佛法来教育自己,这是多么难得的因缘!如果说得难听一点,看其他不好的情况,你还要谈修行?常常想一想,这样彼此的善缘,或许过去世大家真的是有共同善愿的,这才可能有这样的一期与会,否则很难成办。不要被现在彼此之间的假相所蒙蔽:我多大年龄,他多大年龄;我什么样的阅历,他什么样的阅历……,这些都只是假相而已,生死的长河中可不仅仅是这样。
“不见人过失,尊师重道,谦下柔和,不与人争占上风。”大家如果愿意,也可以常常在内心用这样几句话来调伏自己,我自己在初入佛学院的前几年是受了很大的帮助,当然,不是说后来就不重要了,而是因为身心越来越随顺法,随着这方面的病症减弱,所以对我就不再特别像从前那样有针对性了,想来对大家可能会有些许益处吧!
光明讲堂
依下能起上 依上能摄下
随机五三异 归极唯一大
不滞于中下 亦不弃中下
圆摄向佛乘 不谤于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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