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佛之道丨51、自依、法依、莫异依

学僧：法师！这里不是说佛的功德有多么圆满吗？佛教中“个人作业个人得”，那如果假设佛的母亲造了很多恶业甚至五逆重罪，会堕恶趣吗？还是佛功德可以影响他母亲的受报？

这个问题问得挺好！不过因为是个假设问题，所以没有办法实现。为什么呢？因为一般来说，佛的异熟果报感不到这样的生母，佛陀的生母很难有那样的情况。这不是说因为佛而显贵，而是佛陀最后生的受生其实是有很多因缘的，他受生的圆满情况不会感到这样的生母。我这是从佛陀异熟果报的角度来说的，首先说明同学这个假设一般很难发生，因为佛的受生一般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再反过来谈同学问的这个问题，他是在佛陀功德里问到这个问题，意思是：“如果佛陀的生母有种种恶行恶业的话，乃至说有必定堕地狱的定业的话，那佛陀能不能改变它？他的生母还会不会感招这些不一般的异熟果？”同学这个问题是在佛陀功德圆满这个前提下问出来的——大家（包括这位同学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前提性逻辑？这是训练大家思维的时候了。

学僧：我就想问，不是说“个人的业个人得”吗？比如说一个人的父亲造了业，还可以影响下一代吗？

你要是做一种发散的问题，那是另一回事。就刚才的问题来说，“比如佛陀功德圆满，他能不能救度某一个特定众生，让他不受苦恼异熟”？把刚才问题抽象一下，是不是就是这个问题？不一定说佛陀生母了，因为佛陀对一切众生都是一样慈悲，没有什么差别的。佛陀证得佛果之后，佛陀生母跟道边的乞丐对于佛陀来说没有本质性差别。佛跟我们情况不一样，因为佛离于了“爱见悲”。后面要说到悲心，也不属于离题。爱见悲是基于有染污的爱取而发起的所谓的慈悲，这是一般人的情况。佛陀离开了这个，所以说他生母和道边乞丐对于佛陀是一样的。

佛陀是怎么利益众生的？先把这个问题说清楚，再来说你自作业自受的问题，因为这是相关的。佛陀是怎么利益众生的？还记得我给大家说的一个偈颂吗？“诸佛非以水洗罪，非以手除众生苦，非移自证于余者，示法性谛令解脱。”因为谈到了佛救度众生的问题，以及相关的业自作自受的问题，所以有必要跟大家先说明一下佛是如何救度众生的？像一般宣扬的万能主宰的神那样来主宰操纵还是怎样？这个偈颂说的就是佛不是怎样利益众生的，以及佛是怎样利益众生的。

“诸佛非以水洗罪”：印度有一些外道，认为用水，特别是某条河流里的水能够洗罪！某条河流常常被认定为恒河。到现在我们还常常通过一些资料，看到印度的一些宗教现象仍然是这样，认为水洗走了自己的罪。佛法不是这样的，佛陀不是这样的，并不是以水来洗去众生的罪业、罪恶。“非以手除众生苦”：更不是说：“来，我给你摩摩顶或者怎样，你罪业就消了，你一切苦就息灭了，你回家就成佛了”，不是这样的。“非移自证于余者”：更不是像一些人想象的那样，佛把他内证的智慧直接放到我心里，让我内心中也生起这样明达无漏的智慧。不是这样的，这个是懒人思维。“不是说‘以心印心’吗？”不是这样的。如果能这样的话会如何呢？接下来我以这个为例，给大家说说怎么运用反证法或归谬法来说明佛陀不是怎样利益众生的。

水洗罪也好，手除苦也好，移自证也好，如果佛陀是以这几个的任何一个来度众生的话，因为佛陀的大悲是周遍圆满的，对任何一个众生都有平等的大悲，不会因为这个人是好人，佛陀对他的慈爱就多一点，也不因为这个人是所谓的坏人，佛陀就嗔恨他。大家知不知道历史上有个叫央掘魔罗的人，杀了99个人，有的地方更夸张，说他杀了999个，他要来个大圆满，最后选中的一个目标是谁呢？很不幸或者说很幸运，选上了佛陀，然后被佛陀给度化了，他很快证得阿罗汉，他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原形。佛如果对他的慈悲少了一分一毫，那就躲着走了。我说这个是要说明，佛的大悲是周遍圆满的，这个我们都认同。如果佛是以水洗罪、手除苦、移自证的方法利益众生，那我们现在就全解脱了。为什么？因为这些方法都是只要佛操作就可以。水洗罪嘛，佛用神通还不能给我们每个人下毛毛雨啊？手除苦嘛，不要说佛，连目犍连现神通都能手扪日月呢！佛示现个神通，给我们每个人摩摩顶，我们从此就都永离三界了，每个人被摩了之后都说“我生已立，梵行已尽，所作已办，自知不受后有”。那移自证呢，这个事情更简单了，不用示于形象。头两个我们还能看到形象，后面这个都不用示形象了，佛就把自己的自证给这个人copy一份，给那个人copy一份，一人copy一份，大家就都解脱了。如果佛是以这三种情况来利益众生的话，就意味着这个世间再也没有轮回的苦众生了。但是现实不存在，因为我们都还是轮回中的苦众生，你是、我是、他也是。以这样的归谬法、反证法，来说明水洗罪、手除苦、移自证等等这些方式，不可能是佛陀度众生的方式。我这里上上纲、上上线、戴戴帽：那些宣说佛陀以这样方式利益众生的人，在现在还存在有苦恼众生事实的情况下，他就是在谤佛——谤佛陀的悲德不圆满。我还是用另外一种反证，假如说水洗罪、手除苦、移自证是事实的话，现在还有苦恼众生，那只有一个可能，佛陀的慈悲不圆满，他对有的人慈悲，对我们现在还在生死轮回中的众生不慈悲，那他的慈悲是不圆满的，大家能接受这个结论吗？这既不是事实，也不是那些认为佛是这样来度众生苦的人所能接受的吧！我是用这个来说明佛不是怎样令众生解脱的。

那是怎样令众生解脱的呢？“示法性谛令解脱”，佛通过教示佛法的真义，让众生能够领解，如法的修行，来走向解脱。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来学习佛法的真正原因。真正的解脱要靠我们自己，这是佛说“自依止、法依止、莫异依止”的意思，也是《阿含经》里“自洲自依止，法洲法依止，莫异洲莫异依止”的义趣。我们是要通过学习佛法、运用佛法，来实现、完成佛法的作用和价值的（课间休息十分钟）。

天气冷，如果衣服不够的同学，不要客气，找你们班主任法师解决！我看到同学穿得相对少一点，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好挺得住？还是东西少撑不住？如果自己确定有困难，不要跟法师客气！不要用世间的想法来考虑问题。大家都是出家人，在这个时代出家修行是很不容易的，我们互相之间的支撑都很正常，互相之间的善缘结得深一点是好事，不管是这一生或者以后生，互相总是有正面再触境的因缘的，这是好事，不用怕！

因为我们在谈佛的功德，所以说到了佛怎么度众生的事情，这也是佛功德的一部分。这里我给大家补充了一点逻辑上的知识点：反证法、归谬法。我也举“诸佛非以水洗罪”这个颂作为例子，给大家做了剖析，有没有一点感觉？因为大家年纪轻一点，出家早一点，可能社会的教育有一些还没有学到。反证法、归谬法，在佛法中是一种强有力的剖析方法。特别以后有机缘学中观的话，中观在破我们颠倒见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归谬法，所以对于这个方法和这个方法的逻辑要清楚。像在这里我第一个归缪是归到：如果这些（水洗罪、手除苦、移自证）成立的话，再加上大家共许的佛陀的慈悲是平等周遍的，从他们这些前提，会得出一个什么样的结论？导致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呢？会导致跟我们现在事实相反的一个结论：就是没有轮回的苦众生。但事实是有，所以，要么是大家共许的东西出问题，要不然就是前提出问题。但是这两个任何一个都是对方没法接受的，所以这个结论没有办法成立。

说明了佛不是怎样度众生，那么至于佛是怎样度众生，在我们这边就很清楚，佛是“示法性谛令解脱”的，我们就是从闻思修获得佛法的智慧，断除烦恼，走向解脱的，也就是“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在我们这边是这样的。

同学问的意思：“不说是自作业自受吗？那父母造的恶业，子女会不会承受后来的影响和果报？”其实你还没有掉书袋，掉书袋要怎么掉？中国古人不有一句话吗？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这不就是我们一般看到的通俗佛法里的一些说明吗？包括劝善的书里不是常引这句话吗？下面我先来解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说这个道理对。

庆是吉祥，这些美好的事情；殃是灾祸，这些不幸的事情。什么叫“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呢？这个家可能祖祖辈辈乃至父母都是行善积德的，所以不仅他们能够受这些善事、德行的正面影响，得到一些现生后世的好处，包括他们的子孙还能受到这样的荫庇！反过来，什么叫“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呢？这个人或这个家祖辈都在造孽，搞很多恶法、黑法的事，可能不仅他自己倒霉，而且这些不幸的事情还要伴随着他的子子孙孙。这两句话，如果我们考量一下的话，从表面看应该跟“自作业自受”相违背吧？如果这个孩子他生在这个家才三岁，我们说古代，假如他爸爸或者叔叔、伯伯起兵造反，结果失败被人平了灭了。造反这个罪，在中国古时候几乎每一个朝代都是砍头的，而且多数朝代是要诛九族的。那三岁的孩子他干了什么坏事呢？骂人话还都没有学会呢，也被拉出去砍头了。这是说到“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要是用同学的问法，“这还是自作业自受吗”？“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有的人生下来智商比一般人还要偏低一点，但是他出生的家好，他一生都过得平坦富贵。看着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道德啊，他怎么就享受这么好的东西呢？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如果按照一般字面的理解，和一般善书的解释，那是跟因果律相违背的。一般怎么说？行善积德会福荫子孙，造孽会祸及子孙。你造的善业或者你做的恶业，都会在你儿孙的身上体现出来，这是一般人理解这两句话的意思。这确实是跟因果律违背的，因果律确实是自作业自受（现在跟大家讲这个问题稍微有点早，这要讲到善恶和业果这些世间正见的时候，会跟大家广分别）。但是有另外一种理解把握，也可以与因果律不相违背，怎么说呢？这个人生到这个家庭，本身就是他过去业报的一部分，这是他的依报。换句话说，是他的业牵引他生到了这样的积善之家或者积不善之家，那么，他在这个积善之家享受到的这些吉祥事、圆满事，和在这个积不善之家所遭受的这些祸殃事，并不是这个家庭给他的，而是他自己业报所感！

要点一、是他的业引他在这样的积善或积不善之家受生；要点二、是他的业令他在这个积善或积不善之家受了苦乐报。当你这样来把握“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的时候，就跟佛法所说的因果律、业果法则是相符合的。这句话看人们如何来把握，如何来理解，如何来诠释。所以我没有上来定性地说，这样的话必然与佛法合或者与佛法不合，因为这个话容有不同的理解和把握。如果做一般意义上的理解，也就是做这种他家的前辈做的福或者祸，直接报在了他子孙身上的理解，那与佛法的因果律是不符合的。如果做我刚才那种理解，是自己的业所感的报，报生在这样的家，报生在这样的家之后受相应的苦乐报，那就没有问题。

这就是对同学刚才问的“父母造善恶业，对后代有没有影响？自作业自受，跟这个有没有矛盾”这个问题的说明。

同学刚才还问到：“假设佛的母亲造了很多恶业甚至五逆重罪会怎么怎么样？”我也说了这个假设很难实现。同学既然问到五逆罪和受不受报的这些问题，我也稍讲一讲。说另外一个历史上的实情，大家都听说过这个人，谁呢？阿阇世王，他是频婆娑罗王的儿子，做了什么事呢？弑父篡位，五逆罪呀！五逆罪是狭义的业障。

业障这个词，大家是不是常说？“哎呀，我的业障来了”，怎么的了？“啊嚏！”感冒了就说自己业障来了。严格的，如果按照有部（有部，又叫萨婆多部，萨婆多部是音译，有部是简称，说一切有部是对他通常的叫法，全称是“根本说一切有部”）的思想来说业障的话，这个词可不能轻易用！要什么样的业，才能说成业障呢？障圣道的业才叫业障。怎么一个障圣道？他如果没有这样的业，本来就会见道乃至证无学，就是因为这个业，障碍了他，使得他没有实现这件事，这叫作业障。在有部诠说的佛法中的意思，业障就是五逆罪！因为造了五逆罪的人，下一生必受地狱果报，这就是所谓的定业。定业在有部里有很明确的说法，跟业障不完全一样，但像五逆罪这些，既是定业也是业障，下一生必然堕地狱。

    阿阇世王弑父之后，内心受到很大的折磨，有点神经质甚至有一些不是非常健康的情况出现，耆婆（佛教中的一位神医，和阿阇世王是同父异母兄弟，当时确实是很厉害，律藏中说他能做开颅手术）怜悯他，带他去见佛陀。见了佛陀之后，佛陀为他说法，他也很欢喜，因此皈信了佛陀。阿阇世王的弑父，其实是有一个人在中间起作用的，那就是提婆达多，所以他的皈信佛陀，其实也有反邪归正的意思。他当时听完佛陀的说法离开之后，佛陀很平和地对诸比丘说：诸比丘！刚才这个人，本来可以在座上就得法眼净的，但是因为他杀父的业所障，没有获得圣法。法眼净的意思就是预流果。他本来可以证入圣道，成为预流果的圣人，但是因为这样的业所障，他就没有。

阿阇世王后来在佛法的护持中做了非常多的事情，乃至一件对后世佛教利益无穷的事都是在他的大力支持下完成的，七叶窟结集佛经就是他倾力相助来完成的。这个功德大不大？我们一般说流通佛经、助印佛经这个功德大，你大得过结集佛经吗？他做了这样非常大的功德，但是命终之后还是有堕地狱。有没有受地狱苦呢？没受地狱苦。那怎么堕地狱还没受地狱苦啊，难道他还在地狱里开个单间吗？地狱里开单间可不是个好待遇。地狱里最好的待遇是什么？尽快出狱啊！从地狱里尽快出狱的方式是什么？就是在地狱里早死早脱生啊！这个话在地狱里可是真的。你要在地狱里说“祝你万寿无疆”！这要多大仇啊！所以说，寿命那么长，总是好事吗？在阿鼻地狱里，“兄弟，我先走一步，祝你万寿无疆！”那你就知道这俩人在过去的仇大了！反过来说，他地狱的果报寿命越短，说明他在地狱的业越轻。阿阇世王就是这样，他地狱的寿命短到什么程度呢？地狱的火他还没来得及品味鉴定一下多少度，就舍报了，舍地狱报受天乐，到天道受生，受天乐去了。

通过他的这个因缘，其实很好地说明了一些事：这些极重的业，像五逆业等等，总体方向很难或者没有办法去扭转，还是会受这样的果报，但是果报的表现形式可以相差得天悬地殊。像阿阇世王受地狱报，很难找出比他再轻的了，所以后世又称此为拍球地狱，相当于一触地马上就弹起来了。

说这个的意思，是因为同学问“佛母怎么怎么样”，太假设了，而且佛陀受生的因缘很难出现这个情况。之所以举一个佛世确实存在的因缘给大家参究，也是希望大家多多思维一下，从前我们来佛学院之前，很多道听途说的佛法或者是看一般通俗的佛法书，有很多东西是经不起推敲也是不太严谨的，到了学院之后，我们要扎扎实实依于根本经论，学习点比较如理的佛法。这里因为同学问到，我做了以上一些说明。

现在回到佛陀的三德来，前面讲了智德之后，说到智德圆满，同学从佛陀功德圆满这，问了这些问题。这里其实隐含着一个前提：“如果佛陀功德圆满，他能不能改变别人的业？”有这样隐含的问题在里面。我说佛陀怎样度众生这件事，大家也看到了：佛陀度众生，不是靠改变众生的业，而是靠改变众生的心！也不是佛陀去操纵众生的心，令之改变，而是佛陀告诉众生如何去改变自己的心，如何让自己的心中生起智慧，除灭烦恼。至于做与不做，在于众生自己了。如果不做，你也可以很自豪地说“诸佛也拿我没办法”，这是事实，你说得很对！可是，是好事吗？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我们不要做这种令佛陀三大阿僧衹劫种种勤苦行道，枉费功用的事情。我们如果能真的体会佛陀的本愿、佛陀的功德，应该顺教才是。

这就是我之前跟大家说的：修行这件事情，我们自己身语意的改变，自己的努力才是亲因缘，是最直接的因缘。师长（善知识）也好，佛法也好，乃至佛陀，都是助缘，换句话说都是增上缘。因为不是佛陀让我们轮回的，不是佛陀让我们苦的，所以解决的根子也不在他们那。是什么让我们轮回，让我们苦的？是我们内心中的错误，因为没有智慧而发生的错误是最根本的根子，所以我们终究是要让自己内心中的错误消失，如实的智慧生起，这才是我们要做的事。

同学问的问题很好，涉及到一些根本的问题。我希望大家，如果有这样一些问题都可以问，不用担心和课程没关系。谁说没关系？我们学习成佛之道，这一切都摄在成佛之道里，因为你问的任何一个佛法问题都在成佛之道里，怎么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