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系列文章中,我们有讲过面对创伤,或者说面对过去的两种方式:强迫性重复和创伤反应。这里我们再简单回顾一下。所谓“强迫性重复”,生活中有很多例子。比如人际中总是被某一类人吸引,或者反复地被同一类人所伤害等等。以及在生活、工作等各方面,总是反反复复地“落到同一条河里”,这些都是“强迫性重复”。从心理学理解的角度,“强迫性重复”是面对过去的一种反应。这种反应(或模式)就是我们会不自觉地去重复“练习”(尝试解决)自己过去长久没有解决的问题或心理冲突(创伤)。此外,毋庸置疑,小的时候我们对父母都会有很多想法、感受或体验。不管内容是什么,长大后这些想法或感受,都有可能通过“强迫性重复”这样的方式来影响到我们的择偶。比如虽然一直强烈地希望父母,(在自己小的时候)做出和他们做过的不一样的选择和表现。但是长大后,往往会不自觉地把自己活成原来父母的样子,然后再尝试去做出跟他们当时不一样的选择、决定或表现。这同样是一种无意识中“强迫性重复”的反应或模式的体现。所以,如果我们能够早一点知道自己身上有着这样一些无意识的信念或模式,也许就不必把自己的生活过成最不希望的那个样子,然后再通过去做另外一个表现来告诉父母——你看,我能做的比你们当年要好。也就是说,也许不必浪费自己的一生去做这样的事情。或者说,不必受制于过去这样的一些无意识的信念或模式,而可以让自己更自由和幸福的去生活。面对过去的第二种方式,叫“创伤反应”,它和“强迫性重复”不一样。就好像面对一道难题,“强迫性重复”是我们以前不会,或者准确地说,那时的我们完全没有应对或解决的能力,而只有面对它的挫败、无力和创伤性体验。然后,现在的自己长大了,无意识中为了解决这道难题,就反复地去做。而如果当时的我们在面对这道难题的时候,要么头脑一片空白,没有办法想起或者能够做出任何的事情,要么严重到身体出现“木僵”甚至“假死”等等状态。且这些状态中的体验一直存在于无意识中,并一直影响着我们成长中的每个阶段,直到今天。那么这就叫做“创伤反应”。因为这个反应激活的是我们的“爬虫大脑”,也就是大脑中最原始的那部分。 或者说,大家知道,创伤是指那些在我们生命早期产生的,长久一直未能解决的(心理)冲突。那么这些创伤一直以来所带给我们的影响,就是“创伤反应”。
现在我们知道了,在无意识层面,“强迫性重复”和“创伤反应”中的(创伤)记忆,与普通的记忆完全不一样。那么我们从意识层面,或者说基础的现实层面,来看看童年创伤会怎样通过对自我功能和现实功能的不良影响,进而去影响到我们整个成年后的生活。在心理临床上,心理治疗师通常会衡量来访者当下的心理水平,或者说他的心智化程度和人格水平是怎么样的。在测评里面,有三个最基本的测量指标:自我功能、社会功能和现实检验能力。首先来看“自我功能”。简单地说,“自我功能”就是我搞定我自己的能力。“自我”这个概念已经发展了上百年,不同的理论流派,不同的心理学者对这个概念有着不同层次、不同面向的解释。而这里,我们只需记住一般性的说法,“自我功能”就是我们有没有能够照顾自己的能力。不过,这个“照顾自己”包括的内容,可能比我们能想到的要多得多。比如既有个体有没有按时吃饭的功能;完成作业或工作的功能;能不能控制和调节自己的情绪等等内容,还会有一个恐怕是最容易被我们所忽略的娱乐功能。通俗的理解,就是我们有没有办法去给自己找找乐子?当然这里指的是法律、道德和世俗规范下的“乐子”。同时,也是适度的“乐子”。或者准确地说,指的是能够通过主动的、规范化的娱乐来调节、调谐自己生活或情绪、情感的能力。所以一般来看,在一个人面临童年创伤所带来的较大影响的时候,首先会被损害的就是“自我功能”。那么反过来就是,如果我们意识到自己受到了伤害,或者说,意识到某个创伤性事件已经或者正在影响到自我功能的时候,首先要做的第一点就是要恢复自己的自我功能。也就是说,首先维持自己一个正常的生活秩序或日常生活状态。比如晚上的时候,该睡觉就睡觉,白天差不多的时候,该起来就起来,然后按时吃饭,哪怕少吃一点,也没问题。就是逐渐恢复一个正常的生活状态,也叫“自我功能的恢复”。当然,很多时候,创伤会极大的影响这些功能或状况,因为太痛苦、太焦虑了,完全没有办法可以让自己缓解和放松,更不用说去娱乐了。而这些,显然都是创伤给“自我功能”所带来的损伤。对社会功能的影响,在我们前面讲到大脑适应性的时候提到过。比如觉得外面是危险的,那么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大脑就会首先寻找一些威胁性的信号,甚至很多时候是一种过度反应,就是我们会扩大这些危险信号的威胁。显然,这种情况下非常不利于我们进行社会功能的实施。尤其是社会交往,且实际上很多时候,创伤是影响个体社会人际一个最直接和普遍的因素。最后一个功能叫“现实检验能力”。简单来说,指的就是“我的想法跟现实之间的差异,自己是否能感觉到”的能力。一般情况下,我们都能有一个基本的现实检验能力。比方说我会知道自己多大年龄;知道自己是干什么工作的;知道今天下没下雨等等现实状况。但是在涉及到一些(严重的)创伤的时候,我们的现实检验可能就没那么好了。比如一个从小被抛弃的人,某一天突然发现女朋友或男朋友,或者说爱人的手机里面有一些与异性之间的短信。虽然不是什么暧昧的内容,但尤其是发现他们聊得热火朝天,或者看到爱人笑得很开心…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这个人“爬虫大脑”里面害怕被抛弃的那一部分创伤的回忆可能就会瞬间被激活…可能理智上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要去怀疑…可以看到,“现实检验能力”实际上会极大地受到创伤经历改写的影响。或者说,因为在这方面有过创伤,并且那个创伤还没有被解决,一旦类似的事情发生,它立刻就会被激活。哪怕从现实层面上来看,或许不是自己所认为的那个样子,但是就是没有办法能够控制住自己。强调一点,这里的“现实检验能力”与精神分裂症中所谓的“现实检验”不一样。精神分裂症中的现实检验是一种建立在幻觉或者妄想基础上的严重的现实扭曲,而这里的“现实检验”通常指的是一种未解决的创伤(未竟的事宜)影响下的错误信念或认知。当然,精神分裂症的严重现实扭曲的解释之一,可能也是早年创伤影响的结果。有一个很多人关心的问题:解除了童年阴影,就可以化解与父母的仇恨吗?早些时候曾流传过一个说法:父母皆祸害。大家可能有印象,当然现在时不时也可以见到,且一如既往的众说纷纭。这确实是一个比较难回答的问题。因为对概念或理论的具体内容指向和程度的理解不一,且尤其这些都是基于个人迥异的成长环境和经历,以及在此基础上的不同的心理认知或体验而来。所以这个问题,也只能简单地说一下个人的认识或看法——首先,是不是原谅或者化解后,就一定能修复创伤,或者说平复了所谓的仇恨?没有绝对答案。所以我们会说,解除童年阴影,能否化解与父母的仇恨?有可能,但不一定做得到。其次,不管父母是出于自身的局限性,或者代际间的传承,甚至是主观恶意,如果伤害过我们的话,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说一定需要去化解,或者说一定需要去原谅。我们没有仇恨的义务,也没有原谅的义务。或者可以说,我们根本没有必要把自己的一生纠结在这上面,虽然可能当下正在经历着痛苦。所以,这里是否可以再问自己一个问题:我们是否觉得自己真有必要去做这件事?
这个问题对有些人来说,可能非常重要。
那么,觉得有必要的时候,我们就想办法去做到。但是如果接受这个事情是没有必要的话,那显然我们就不必费这个精力去做。总之,正如前面文章中所说的那样,不管做与不做,最终的目的都是让我们自己得到解放。就是与其把一生放在与童年阴影化解的艰难“搏斗“中,我们还不如努力去尝试怎样可以把这个阴影放下,使得我们可以更自由地去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再是总想着如何一定要去化解它。也可以说,放下过去,使得今天的自己可以成为自己,这才是我们走出过去的最大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