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教育家精神成为热点问题以来,研究者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挥自己聪明才智的地方,一时间,洛阳纸贵。我们从中既可以窥见热点问题的学术引领功能,也可以领略到研究者的卓越悟性和他们紧跟时代步伐的积极和主动。由此联想到,为了不使广大研究者的聪明才智闲置,有关方面有节奏地、周期性地推出一些热点问题是很有必要的。至少在目前及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任何人都绝不能想当然地把教育学术研究的命运交给研究者。否则,像过去长时间内广大研究者不知该做什么的状况仍将复演,那耽搁的就不只是教育学术的发展,更重要是会耽搁教育强国和教育高质量发展的事业。
而广大的教育研究者也不能一窝蜂式地扑到一个热点问题上任意地展开研究,而是应当首先认真地审视一下问题本身,这就像面对试卷的学生必须首先认真审题一样,然后才能趁热打铁,做出一点有意义的事情来。我之所以要做这样的提醒,是因为无意中注意到有研究者独出心裁,已经开始研究教育家精神践行的评价问题,其核心的任务是建立教育家精神践行的评价指标体系。说实话,如果不太集中注意,这样的研究很容易被肯定,并会被一线的教育管理者所期待。毕竟我们绝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了与评价的相处,不管是评价别人还是被别人评价,即便不能说是天经地义,也绝不会有半点的不适应。
如果真的没有机会评价别人,那我们的业余时间该怎么打发?而如果不被别人评价,我们会不会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而乐极生悲呢?即使这样,研究者也还是要具有一点学术的理性,先看一看自己设立的研究课题能否成立。就说教育家精神,它是具有双重含义的。第一重含义,它是一种精神。进一步说,它是一种魂魄,不仅与主体的心理品格有关,而且与主体的文化涵养有关。想一想,这里的“品格”和“涵养”哪是能够被鲁莽地分析和进行定量的评价的?第二重含义。这种精神是教育家的精神,牵涉到教育的本质和理想。如果教育的本体真的是一种“善意干预”的意念,评价者即使无与伦比地热爱评价,恐怕也会像老虎吃天一样无法下口。
所以,我还是觉得像教育家精神这样的问题,大家可以做主题式的高谈阔论,但落到实处只能是教育者个人的实践修炼和品格修养问题。任何的教育治理者和教师管理者,如果有闲,不妨休养生息以驱赶平日的劳累,只是千万不可生出对教育家精神践行的评价兴趣。须知我们的教育强国和教育高质量发展事业,固然需要广大的教育工作者有所作为,却也尤其需要大家能够有所不为。很多时候,不做什么要比做什么更为重要,因为历史的经验总在不断表明一个道理,即许多事情的落败并不主要是因为我们没做该做的事情,而主要是因为我们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情。
我估计研究教育家精神践行评价问题的那位研究者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选择,这在某种意义上也没有什么要紧,个别没有意义的、甚至不恰当的研究,最终也会因为没有认识上的回应和实践上的市场而偃旗息鼓。我最担心的是,和他一样思维的研究者和实践者如果闻风而动、以讹传讹,万一再有一些教育治理和教师管理岗位上的人不甘寂寞和平庸,关键是不能以错为错,甚至自以为发现了推动践行教育家精神的法宝,那就不只是要苦坏一线广大的教育工作者,还会把他们对教育的误识和对教育家精神的错觉推而广之。
因而,立足于为教育强国和教育高质量事业发展负责的立场,我们也应该及时提醒相关的教育研究者最好终止自以为有意义、实际上不恰当的研究,更应该通过相关渠道,要求教育治理者和教师管理者不可仅靠对事业的忠诚而行动,重要的是不能忽视教育的理性。如果大家真的希望优秀的教师和教育家不断涌现,那就各就各位、各显神通,努力为我们的教育者营造出积极的环境条件,以使他们能够心安理得地做真教育、做好教育。除了贯彻党和国家的教育方针,除了对教育者进行发展性的培训,除了为他们提供必要的服务,再不要用其他的事情增加他们的身体和心理负担,再也不要任性地征用他们的时间和空间。应该说只有这样,广大的一线教育者才有可能心里少有挂碍地走上使自己优秀和成长为教育家的道路。
需要所有的朋友记住:教育家不是培养出来的,也是培养不出来的;教育家精神是一个教育者在成为教育家的过程中逐渐具有的,而不是先有了某些精神品质然后才成为教育家的;教育家精神的具备,只能是教育者自己在教育过程中自然天成的结果,而无法借助外在的和他人的鞭策而具备;如果一个教育者个体必须有外在的评价鞭策才能够具备和践行教育家精神,那他一定成不了教育家,他在评价者眼中的教育家精神践行一定与教育家精神没有关系。教育这件事的意义是神圣的,怎样肯定它价值也不为过分,但教育这件事情真的不多么神秘和艰难。说到底,他就是一个应由聪明的好人或好的聪明人培养人的“好”和“聪明”的事情。只要能把同时具有“好”和“聪明”两种品质的人引进来,并让他们的心能留得住,其余的事情做不做都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