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言:读书之人有所思

文摘   2024-08-07 18:06   山西  

1.读一些哲学名著时,真的有悔不该打开书卷的心情。虽然无由否定作品的内在价值,但看到那么隐晦的想法还要配上啰里啰唆、翻来覆去的论述,立即就理解了科学、技术研究者及社会大众对一部分哲学的厌恶。这并不是要对有困难的哲学名著阅读者打掩护,而是提醒往后那些有哲学思考理想的人们,尽可能对自己难以说清楚的东西缄口不言。而且,不要轻易质疑读者的理解能力,反过来需要看一看自己的作品能否完全表达自己有过的体验。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一定要像读者表明,并允许读者做自由的弥补。所以,对于有些书,比如那什么书,完全可以把其中的每一句话当作一朵朵棉花一样采摘,并无必要探究不同的句子之间有什么亲缘关系,就像把一朵朵棉花压倒布包里一样,把书里的每一句话都压装在头脑里就算大功告成。这就很像是囫囵吞枣,不加咀嚼,不辨滋味,只是笼统接受,意会到一点什么,就算是有收获,怎么说也和没吃过、没读过不一样。

2.获取信息只是读书的第一用处,除此之外,读书的用处还有很多,其中最大的一个应该是养心。只是通过读书所养的心多种多样,不见得都是大家认为的良好的心,但所养成的心一定是最适配于读书者个人的。其原因在于,读什么样的书,一般情况下取决于读书人的自主选择,而读书人对书的选择又受制约于自己的心性,根本上仍非自主。进一步说,完全是个人自然的心性本能地寻找到了适合于自己的读物,而读物中的信息反过来又强化了一个人的自然心性。

3.培根论读书时说:“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科学使人深刻,伦理学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之学使人善辩:凡有所学,皆成性格。”结合读书可养心的认识,如果我们想在自己的心灵建设上做一些有意义的事,那么首要的是先看看自己的心性中缺乏什么。立足于心灵的建设,缺什么补什么,方向总不至于大错。具体而言,少明智的,就补史;少灵秀的,就补诗;不周密者,补数学;不深刻者,补科学;欠庄重者,就补伦理;欠善辩者,就补逻辑和修辞。道理虽然简明,但要实践起来并不容易,毕竟天性上的欠缺容易导致人对适配读物的拒绝。越是不灵秀的,越不喜欢诗歌;越不周密的人,越不喜欢数学。

4.人是最难违逆本性的,也因此,凡成功之法皆不外乎要人违逆自己的本性。读书这一件事也是同样的道理。要想从读书中最大地受益,读书人就不能过于顺从自己的性子,否则自己的长处不见得持续加长,但自己的短处一定会越来越短。我有一兄弟,打小就喜欢文学、艺术,及至成人,对灵巧、欢畅的图书嗜之如命,进而其言谈和文章也有灵巧、欢畅的风格。然而,每遇到深刻的问题,他便偃旗息鼓,时日一久,他对哲学、科学先是敬畏,后来竟有了嫌恶之心。我曾推荐理论著作与他,他虽能热情应和,但我知他只是应付,毕竟深知自爱的兄弟不可能违逆自己轻松了大半生的心性。

5.王国维在《王国维自述》自序二中说:“哲学上之说,大都可爱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爱。余知真理,而余又爱其谬误。伟大之形而上学、高严之伦理学与纯粹之美学,此吾人所酷嗜也。然求共可信者,则宁在知识论上之实证论、伦理学上之快乐论与美学上之经验论。知其可信而不能爱,觉其可爱而不能信,此近二三年中最大之烦闷。而近日之嗜好所以渐由哲学而移于文学,而欲于其中求直接之慰藉者也。要之,余之性质,欲为哲学家则感情苦多,而知力苦寡;欲为诗人,则又苦感情寡而理性多。诗歌乎?哲学乎?他日以何者终吾身,所不敢知,抑在二者之间乎?”今录王国维的言说于此,皆因其所言之实与多数人的感觉相符。

6.查阅相关的资料,可知王国维所说的哲学中的可爱者和可信者分别指代了两类哲学。其一是可爱而不可信者。这一类的典型是叔本华和尼采的哲学,一般被归类为非理性主义的哲学范围,其文字优美,内容与人心、人性、人生比较贴近,即便有接受上的阻障,也绝非阅读者认知上的问题,故喜爱文学艺术的人是容易亲近这种哲学的;其二是可信而不可爱者。这一类的典型是康德、黑格尔的哲学,一般被归类为理性主义的范围,其用思缜密、注重逻辑,具有知识论的取向,但其行文往往抽象、隐晦、繁琐、枯燥,故而难被众人接受。作为读者的具体个人,当然可以自主地喜欢任何一类的哲学,但须知两类哲学的统一才能让人类的心性整体显现。

7.图书馆的“晚清及民国期刊全文数据库”很有特色,偶尔查找文献会从中领略到那一历史阶段的学术气象。实话实说,至少在教育(学)研究这一领域,并没有多少令人激动的内容,这大概也是学科研究难有一脉相承的原因之一。尽管如此,那一阶段的教育学术整体上还是要比今天更应受到尊敬。因为其中虽然少有创造,但多有纯粹,见诸报刊的专业论述,几无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者,认识上的不诚实基本上是没有的。而今天的教育学术,真的是鱼龙混杂。其中既不乏精雕细刻,也不乏粗制滥造;既不乏货真价实,也不乏假冒伪劣。如此这般,社会资源的浪费倒在其次,学术风气的败坏是最令人心痛的。

8.中国哲学及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学者,整体上需要在理性主义哲学方面补一补课,否则,仅靠自身有限的天赋和那一些刻板、机械的所谓研究方法,基本上不可能做出高质量的研究。再严肃一点讲,许多研究者并不吝惜精力的投入,也不存在认知能力上的欠缺,只可惜对自己生产出的成果的性质都无力做出判断。而当他们发现自己的战友们和自己一摸一样时,渐渐的也就只在意自己的文字公之于众,而不在意文字所内含的究竟是知识、思想抑或别的什么东西。这样,我们就完全理解了中国大文科领域研究者的如下情形:即他们只讲在哪里发表了多少文章,在那里出版了多少著作,从哪里获得了多少课题,谁给他戴了什么样的帽子,唯独不讲自己创造了什么。任由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文科不亡都没有天理了。

尊广道艺
识记教育琐思;弘扬爱智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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