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昌:闲话阅读“天书”

文摘   2024-08-25 11:22   山西  

读了一小时的“天书”,就是那种被称为名著,同时能让有相当理解力的读者都能感觉到不知所云的那种书,就像是远行之前先打点行李一样,对我来说也可以算得上一种例行的习惯。其效果,很像是吃了一小时的苹果,其特有的香甜和充足的水分是能够切实感觉到的,但那香甜和水分的背后究竟有什么维他命或矿物质,我是不得而知的。即便拥有了这方面的信息,也是来自他人的说法,只是自己满怀善意地相信了而已。如此的类比,自然谈不上有多么贴切,但对我读书的心境优化是发挥过重要作用的。

完全可以说,在未有这种类比之前,每遇到不知所云的“天书”,心中总会有冲突与纠结。一方面,不去打开则不能知其就里,另一方面,在打开之后才发现不忍卒读。通常情况下,这种冲突和纠结会促生两种均无建设性价值的怀疑:其一是对自己悟性的怀疑。这很容易使自己在往后的阅读中主动回避此类“天书”,并由此形成知识和思维上的缺陷;其二是对“天书”价值的怀疑。不用说,这样的怀疑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它最直接的效用是能够暂时安抚一下自己阅读理解挫败的心情。

进一步说,“天书”的价值事实上已经接受了专业性的历史检验,并不会因为我一个普通读者的怀疑而有半点的减损。但客观上,自己的没有意义的怀疑还是能平复一时的阅读挫败感,尽管它很可能让自己从此之后拒斥“天书”。不过,我算是幸运的,这主要是因为我拥有前述朴素的类比并不是很晚,从而,即便真切地感受到了“天书”的诘屈聱牙甚而语无伦次,自己也能打心里冲着它内在的、看不见的营养成分而硬读下去。在此过程中,一知半解、囫囵吞枣在所难免,但我的心情却不会因此而左右摇摆、上下波动。

天长日久了,像苹果一样的“天书”的营养在我的无知无觉中滋养了我的见识和思维,这又使我再遇到“天书”时能够欣然接受且偶有如饥似渴之感。反思相关的阅读体验,我发觉自己的这种与“天书”的模糊互动,实实在在地利惠了自己,在一定意义上是可以推而广之的。我有这样的念头,与这种模糊互动的彻底性和科学性没有关系,主要是从效用上觉知到与我有相同阅读体验的人却没有和我相同的阅读幸运。我太知道不少原本学习动力强劲的个人,就是被那种属于名著的“天书”吓退到了学术殿堂之外,以致他们个人的潜力无法淋漓尽致地得以表现,相关的学术领域也极可能失去了一位可能的贡献者。

我最多听到的阅读挫败话语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读过之后,了无记忆,就像没读过一样;二是读过之后,虽有些收获,却难以应用到自己的学术之上。认真地回味这两种情况,竟无一未在我的阅读中缺席过,但幸运的我实际上做到了不求再认、再现和不求立竿见影。再说也我相信,即使阅读之后少有记忆,那与从未阅读还是两样;即使所获的见识未能立即生效,“技多不压身”的古训也不会改变。也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在读书这件事情上,很久以来几无纠结,我除了时间上的安排之外,其余的事情均无需费力考虑。

只要书上的字能够认得,只要书中的内容不至于因为自己无法补足的知识而无法阅读,都可以根据需要被纳入阅读的范围;只要自己当下对一本书有感觉和阅读的欲望,无论其与自己正在进行的学术工作有没有关系,都可以立即被列入阅读的计划。我整体上坚持了“无目的阅读”的原则,尤其是对所谓“天书”的阅读,全凭了一是的感觉和心情,而不是像写作一篇论文时对急需文献的临时征用。

这样的阅读理念已被我的实践证明是有意义的,其最可说道的应是在较为自由的阅读中,借助大脑的自组织运动,可以把各种未经计划获得的见识和方法进行整合,并逐渐形成所谓的知识结构和认识的视野。我揣摩着应是因为每一次的阅读均与当时的感觉和心情联系在一起,所以,所获得的知识更具有色彩和活性,从而当他们在我的大脑中相遇的时候能够更为积极和敏锐地相互结合。但话又说回来,这样的阅读也有其局限,主要表现在它使我基本上不可能成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者。

具体而言,我基本上不会执着于具体的文本的细节,攫取要旨和精神才是我的习惯,以致于虽然也勉强说得上博览群书,却无力就任何的具体文本做海阔天空式的闲谈,这就与专事于文本阐释和分析的学者有了明显的差距。从学术研究的价值上讲,不同类型的学术应是各司其职的,因而也不能说哪一个更为高级,只能在功能匹配的意义上说,我的阅读原则与自己所从事的理论的和思想的学术工作具有内在的和谐。我是能猜测到执着于文本的学者之快乐的,他们看起来在字里行间做着繁琐的考据、梳理与辨证,实际上却能具有一丝的收获便能增强自信力的天赐机制。反过来说自己的“无目的阅读”,不仅自我丧失了做一个好学者的机会,而且也做不成实践领域的任何专家。

但是我并无悔意,自知任何的选择首先是最适合自己心性的,其次也能为自己带来其他的任何选择所不能带来的益处。仅举一例来说。我发现哲学学科的个体研究者对于哲学的理解,紧紧地与他们自己的知识性领域联系在一起,从而很难对哲学拥有整体的理解和把握。工作的体制和学科规训也让他们在视野上越来越接近科学研究者,在方法上越来越与文史研究者难以区别,而像我们这种没有条件陷入某个领域、某个主义的哲学学习者,就只好把哲学作为一个整体来理解和拥有。的确有点辛苦,却是另一番景致。


尊广道艺
识记教育琐思;弘扬爱智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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