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昌:如何判断一个地方有没有文化

文摘   2024-09-03 16:44   山西  

说一个地方有没有文化,大多数时候都是携带着情绪的,因为并不存在有人生活而完全没有文化的地方。如能客观,最多只能说一个地方的文化底蕴和品质如何,断不可说一个地方没有文化。在这样的认识之下,我们才好议论一些事情,也才不会被人判定为过于主观和狂妄。再进一步说,我们每一个人都难免下过武断的结论,预先表达出一种看起来理性的认识,起码会让愿意宽容我的人们方便说一句“他不糊涂”。之所以要做这样的预先说明,是因为有没有文化和有没有德性在现代语境中已经具有了大致相同的地位。

问题是不糊涂的人也会有情绪,也会主观,更有趣的是他的情绪和主观并非完全的无意,而是有意志力驱动的人性畅快的表征。在我眼里始终格外理性的一个人,就曾三番五次地说过某某地方没文化,那振振有词的样子夹杂上连带着使命感的义愤填膺,不仅没有让我厌弃,反倒让我觉得像他那样的人实在太少。

今日出工,仍然没有见到太阳,天还是快下雨的天,自然还是有利于意识在过去和未来两端做水平运动,我因此也有便利从当下逃逸,去思考一个地方有没有文化的问题。思维的习惯驱动着我首先在脑子里搜寻出一个具体的地方,然而让我难以理解的是,直至搜寻结束,我所在的地方都没有进入搜索的范围。

心中思虑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灯下黑现象,但转眼一想,这是否也说明我所在的地方,就文化而言,并没有使我产生适度的自居作用呢?我很快就此问题做出了判断,即我与我所在的地方基本上不存在深刻的文化联系。其具体表现为:当地的方言我不只是说不出来,城区之外的方言如果说的人语速过快都难以听懂;虽然那些著名的庙宇、石窟也扫过不只多少次,但当回到山下,它们就如同别人家的风景一样很快从意识中消逝。

毕竟生活在这个地方有小四十年,感情还是有的,但要有人问我是哪里人,至今也没有告诉过别人我是这地方的人。因为这地方并未给与我土生土长的体验,客观上我也只是寄居于此。固然不能说自己不在这个地方,但也只能说自己仅仅在这个地方,至于它的风土人情,我恐怕还不如外地有心的游客那样如数家珍,至于这时间的地方最高长官是什么人,一是不知道,而是也没有想知道。然而,像风土人情和地方长官这样的事物,好像这地方的人们也没有大肆地宣扬,应是它们觉得完全日常化的一切是不足与外人道的。

对于可与外人道的文化,这地方的有关部门也一定是下过功夫的,不下功夫,例行的经费也无法支出,但也不知道是何原因,并没有在本地的民间形成本地的文化概念。我试着查阅文献,仅说文人,仅说其中的佼佼者,且仅说出生于本地的,就有王维,王昌龄,王伦,王翰,白居易,温庭筠,元好问,罗贯中,傅山。但尽管他们各个名垂千古,却着实没有与今天的本地人建立起有效的情感和认知联系,所以也不知道能有几个本地人对这一串文人的名字有那么一点点感觉。好在他们已归属于历史,说多说少也就是个“我们祖上也阔过”的效果。

那就看看当下吧。我所在的地方有大学,理工科居多,文理综合的也有。实事求是地讲,理工科的现实贡献应不为小,但与通常意义上的文化并不搭界;文科的东西无疑更是通常意义上的文化,很可惜与地方也不搭界,因而大学对于这地方的文化品位高低并无实质性的影响作用。既然这样,就只好走出大学,看看最能显现一地方文化形象的文学作家,然而我竟无法找寻到像周边地方的路遥、贾平凹、陈忠实、刘震云、阎连科、莫言、张炜这样的,也就没有什么可说道的。

既然这样,那就再扩大视野。我欣喜地意识到这地方建有一般地方少有的古城,那地方我去过,很象个样子,可后来听说并不是很火。我就此进行了专门的思考,好像找到了答案:即是那古城里除了有那么一处毫无带入感的古装诗词表演,其余的内容是可以用“饮食”二字加以概括的。这也不算是个问题,同胞们毕竟是喜爱饮食的。我想问题应出在古城里的饮食只能让人去饮和去食,除此之外并无他物,更可况那里的饮食并不典型和地道呢?

当然,古城火不起来的最重要原因,还是因为那里只是一局建筑物,并无土生、土长、土著的居民。那些提供饮食的商贩,大多应是与本地无关的做生意的个人。真是可惜了!

最近听说游戏《黑神话:悟空》在山西取景多达27处,这能够带火包括我所在的地方在内的山西吗?难。如果还是用那种简单、幼稚的老脑筋来搞什么文化旅游,应该不会有什么大改观。有头脑的人们都知道,真正的文化只能潜在于一个地方的人的精神面貌之中。如果要感受一个地方的文化,必须上山下沟听人讲,那说明这地方当下是没有什么文化可谈的。

“百年中国看上海,千年中国看北京,三千年中国看陕西,五千年中国看山西”,至今仍让许多山西人感到自豪,但比较难理解的是这种自豪的理由怎么能成立。这里所说的难以理解,并不是对华夏族发源于此地的事实有所怀疑,而是不理解这一事实何以能支持此地人的自豪感。

我们换一种方式说,古人类学家1974年在埃塞俄比亚发现的一具南方古猿阿法种的古人类化石,它被认为是第一个直立行走的人类,是所知人类的最早祖先,称“人类祖母”。那么,今天的埃塞俄比亚人是不是也为自己的国家是露西生活过的地方而感到无限的自豪?

客观而言,山西这一片土地表里山河,文明的历史悠久厚重,但中国历史的5000年至3000年的这一段,并无文字的记载,只是一些传说,这对于今天的山西人来说,还不就是为“我们祖上也阔过”的说辞提供了一点虚幻的材料?真还不如说一点实实在在的。比如,国内元朝以前的古建筑,72%以上都在山西,山西因此而被誉为“中国古代建筑艺术博物馆。这恐怕也无法为山西今天的有无文化增添什么砝码。站在理性的立场上,即使是那些建筑刚刚建成的历史上的山西,与通常意义上的有文化也还是两个概念。

一个地方的有没有文化,不能仅从历史中中寻找答案,更要把探究的目光投向现实,这就和判断一个家庭的富有程度,只需知道其目前的经济状况而无需查阅其祖上的资产是一个道理;一个地方的有没有文化,不能从仅物质的和非物质的文化遗产中寻找答案,更要近距离地考察一下这地方所有居民的精神面貌和言行举止,这和判断一个家庭的文明程度,只需知道其日常的生活是否和谐而无需知道这家里究竟储藏了多少古董是一个道理。

带着这样的思路再看我所在的地方,我发现这地方的人有文化,但这地方没有,其奥秘在于这地方的人比较强大,一人就是一个地方,反过来看这地方,则更像是一种荣誉性的称谓。面对一个荣誉性的称谓,谁也不好在说什么,而且也没有什么人想说什么。偶尔打开地方卫视,能够展现本体文化的不是一个放羊娃使劲地吼着或哭着原生态的或打磨过的民歌,就是一群红红绿绿了的男女跳着或扭着黄土坡上的民舞。可这也不是今天的这地方呀!莫非这地方的学者、诗人、科学家、文学家、艺术家都是晕镜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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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记教育琐思;弘扬爱智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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