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馮唐列傳》
《讀書雜志·史記五》“萬三千”條云:
1、裁剪語料,使之類似對仗
2、挑選有利證據,無視反例
《史記·匈奴列傳》:“於是文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張武爲將軍,發車千乘,騎十萬,軍長安旁以備胡寇。”
《漢書·蒯通傳》:“武臣以車百乘,騎二百,侯印迎徐公。”
這都是車帶量詞、騎無量詞而並舉之例。
《韓非子·十過》:“公因起卒,革車五百乘,疇騎二千,步卒五萬,輔重耳入之于晉,立爲晉君。”
這正是羅列三兵種,車帶量詞而後兩項不帶之例。“遣選車千三百乘,彀騎萬三千,百金之士十萬”與之如出一轍。
《史記·陳涉世家》:“比至陳,車六七百乘,騎千餘,卒數萬人。”
這仍是三兵種,一、三帶量詞,唯“騎”不帶。這也是脱去“匹”字嗎?或者更應思考的是爲什麽就它不帶。
3、對類書材料審核不嚴
4、忽略語境,見同不見異
《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邊士日得賞賜而不用,皆願一戰。於是乃具選車得千三百乘,選騎得萬三千匹,百金之士五萬人,彀者十萬人,悉勒習戰。”
王念孫以此爲内證,證須有“匹”字。兩處皆言李牧事,且詞句相類,確實很可能來自同一源文獻。但司馬遷採擷材料入史是經過融匯加工的,成品之二處語境並不相同。“具選車得千三百乘,選騎得萬三千匹,百金之士五萬人,彀者十萬人,悉勒習戰”言具備靜態的軍事實力;“遣選車千三百乘,彀騎萬三千,百金之士十萬,是以北逐單于,破東胡,滅澹林……”言發動動態的軍事行動。前者言具備車多少、馬多少、兵多少;後者言派遣戰車、騎兵、步兵三軍種各多少。前者車、騎不含人,而後者皆含人。兩個語境中的“騎”對應工具書中兩個義項“騎的馬”與“騎兵”。前者可用量詞“匹”,後者不可。
《史記·蘇秦列傳》:“燕東有朝鮮、遼東,北有林胡、樓煩,西有雲中、九原,南有巗沱、易水,地方二千餘里,帶甲數十萬,車六百乘,騎六千匹,粟支數年。”“當今之時,山東之建國莫彊於趙。趙地方二千餘里,帶甲數十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數年。”
兩例説的是燕與趙的國力,是靜態的軍備,兵多少、車多少、馬多少,故用量詞“匹”。
《史記·高祖本紀》:“聞項梁在薛,從騎百餘往見之。”
《史記·孝文本紀》:“其發邊吏騎八萬五千詣高奴,遣丞相潁陰侯灌嬰擊匈奴。”
《史記·盧綰列傳》:“燕王綰悉將其宫人家屬騎數千居長城下。”
《史記·灌嬰列傳》:“是歲,匈奴大入北地、上郡,令丞相嬰將騎八萬五千往擊匈奴。”
《史記·匈奴列傳》:“單于自度戰不能如漢兵,單于遂獨身與壯騎數百潰漢圍西北遁走。”
《史記·衛將軍驃騎列傳》:“右賢王驚,夜逃,獨與其愛妾一人壯騎數百馳,潰圍北去。”
《史記·衛將軍驃騎列傳》:“前將軍故胡人,降爲翕侯,見急,匈奴誘之,遂將其餘騎可八百,犇降單于。”
《史記·衛將軍驃騎列傳》:“是歲也,大將軍姊子霍去病,年十八,幸,爲天子侍中。善騎射,再從大將軍,受詔與壯士,爲剽姚校尉,與輕勇騎八百直棄大軍數百里赴利,斬捕首虜過當。”
《史記·大宛列傳》:“其明年,擊姑師,破奴與輕騎七百餘先至,虜樓蘭王,遂破姑師。”
《漢書·高帝紀》:“豨將侯敞將萬餘人游行,王黄將騎千餘軍曲逆,張春將卒萬餘人度河攻聊城。”
《漢書·李陵傳》:“上賜陵書,陵留吏士,與輕騎五百出敦煌,至鹽水,迎貳師還,復留屯張掖。”
《漢書·趙充國傳》:“安國以騎都尉將騎三千屯備羌。”
《漢書·趙充國傳》:“今先零羌楊玉(此羌之首帥名王)將騎四千及煎鞏騎五千,阻石山木,候便爲寇,罕羌未有所犯。”
《漢書·匈奴傳》:“後二歲,漢使貳師將軍六萬騎,步兵七萬,出朔方,强弩都尉路博德將萬餘人,與貳師會;游擊將軍説步兵三萬人,出五原;因杅將軍敖將騎萬,步兵三萬人,出雁門。”
《漢書·匈奴傳》:“貳師遣屬國胡騎二千與戰,虜兵壞散,死傷者數百人。”
《漢書·匈奴傳》:“漢遣長樂衛尉高昌侯董忠、車騎都尉韓昌將騎萬六千,又發邊郡士馬以千數,送單于出朔方雞鹿塞。”
凡遣發、率領義動詞“遣”“發”“從”“將”等及連詞“與”引出的“騎”後只帶數字,絶無用量詞“匹”之例。遣發、率領的當然是騎兵,而非馬匹。
2024年9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