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昔有虞氏用索。
夏后受之,作政用五,首服收,祭器四羅,作樂《羽籥》九成,海外有不至者。
殷人代之以三,教民以有威威之,首服作冔,祭器六瑚,作樂《韶》、《濩》,海内有不至者。
《左傳·襄公二十七年》:“諸侯歸晉之德只,非歸其尸盟也。”
《左傳·昭公元年》:“子會而赦有罪,又賞其賢,諸侯其誰不欣焉望楚而歸之,視遠如邇?”
《左傳·昭公四年》:“君其許之,而脩德以待其歸。若歸於德,吾猶將事之,況諸侯乎?”
《左傳·昭公四年》:“臣聞諸侯無歸,禮以爲歸。今君始得諸侯,其慎禮矣。”
《左傳·昭公七年》:“兄弟之不睦,於是乎不弔;況遠人,誰敢歸之?今又不禮於衛之嗣,衛必叛我,是絶諸侯也。”
《左傳·昭公三十年》:“諸侯所以歸晉君,禮也。”
《國語·周語中》:“成禮義,德之則也。則德以導諸侯,諸侯必歸之。”
《國語·齊語》:“天下諸侯稱仁焉。於是天下諸侯知桓公之非爲己動也,是故諸侯歸之。”
《晏子春秋·内篇問上》:“德行教訓加於諸侯,慈愛利澤加于百姓,故海内歸之若流水。”
《新序·雜事》:“天下諸侯翕然而歸之,爲鄄之會,幽之盟,諸侯莫不至焉。”
令諸侯歸往、歸順、歸心的是有“德”者、有“禮”者,而本文正論禮樂制度事。“至”猶“歸”,夏“海外有不至者”,殷“海内有不至者”,而周“海外之諸侯歸”,端因禮樂興、文德盛,即孔子所謂“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論語·八佾》)諸侯歸周是明載文獻的定説。
《孟子·離婁上》:“伯夷辟紂,居北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太公辟紂,居東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而歸之,是天下之父歸之也。天下之父歸之,其子焉往?”
《史記·殷本紀》:“紂又用惡來。惡來善毁讒,諸侯以此益疏。西伯歸,乃陰修德行善,諸侯多叛紂而往歸西伯。”
《漢書·婁敬傳》:“及文王爲西伯,斷虞芮訟,始受命,吕望、伯夷自海濱來歸之。武王伐紂,不期而會孟津上八百諸侯,遂滅殷。成王即位,周公之屬傅相焉,乃營成周都雒,以爲此天下中,諸侯四方納貢職,道里鈞矣,有德則易以王,無德則易以亡。”
“諸侯多叛紂而往歸西伯”,“武王伐紂,不期而會孟津上八百諸侯”,豈非即殷“海内有不至者”,而周“海外之諸侯歸”之事跡。
“䢜(歸)”是“諸侯歸”之“歸”,“來”則是“來諸侯”之“來”。
《周禮·夏官·懷方氏》:“懷方氏掌來遠方之民。”賈公彦疏:“曉諭以王之德美,又延引以王之美譽以招來之。”
《論語·季氏》:“故遠人不服,則脩文德以來之。”
《墨子·非攻下》:“今若有能以義名立於天下,以德來諸侯者,天下之服可立而待也。”
《越絶書·越絶計倪内經》:“而來諸侯,守法度,任賢使能,償其成事,傳其驗而已。”
“來”即“徠”,謂招徠。
《左傳·襄公十二年》:“夫樂以安德,義以處之,禮以行之,信以守之,仁以厲之,而後可以殿邦國、同福禄、來遠人。”
《説苑·貴德》:“王者盛其德而遠人歸。”
“來遠人”與“遠人歸”有微妙不同,前者須主動招徠,後者不須,遠人自往歸附。簡文“諸侯䢜(歸)而不來”極言諸侯歸附的主動性,不待招徠而後至。“不期而會孟津上八百諸侯”即此類。
《淮南子·主術》:“夫疾呼不過聞百步,志之所在,踰于千里,冬日之陽,夏日之陰,萬物歸之,而莫使之然。故至精之像,弗招而自來,不麾而自往,窈窈冥冥,不知爲之者誰,而功自成。”
“歸之而莫使之然”猶“歸而不來”,或曰“不來而歸”,是又猶“弗招而自來”。“䢜(歸)”字不待破讀,用上古常用義即通,所須注意的是“來”字招徠義與來至義的區别。
《孟子》《管子》皆習將這種自然而然的歸往喻爲“水之就下”。本文用“海外之諸侯歸而不來”以狀周人興盛的禮樂文化對天下諸侯的強大感召力。“海外之諸侯”者,“遠人”也。遠在海外的諸侯尚且不待招徠而自發歸附,海内者更不必言,王寧補“内”字誤。
相較於夏、商,周代當然是集大成者。夏代“海外有不至者”,幅員有限;商代“海内有不至者”,不得人心。至於商何以不如夏,這是周人日常“辱殷”而已,貶低被革命的前朝,常規操作,當不難理解。
據我所見,簡文是一段禮樂的發展史,而非墮落史。“周人代之用兩,教民以儀,首服作冕,祭器八簋,作樂《武》、《象》,車大輅,型鐘未棄文章”,一一歷數,珍之寶之,充滿文化進步的自豪,何嘗有貶其過奢之意。簡文之思想,學者或謂道家,或謂墨家,皆不可從。這是一篇崇尚禮樂制度,重視文化向心力的儒家文獻。
2024年4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