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10日。
最近重看了《走向共和》,今天又再看了《茶馆》,脑海一直飘着两个词:裱糊匠和热汤面。
《走向共和》里李鸿章的裱糊匠比喻,依旧是掌权者视角的当家难,这是诸多历史剧的惯例,真正的历史无人可知,一般的历史又由掌权者书写,被写被演的几乎是权贵。而在从市井小民视角切入的《茶馆》中,王掌柜的孙女最后能否吃上那碗心心念念的热汤面尤让人挂心。
裱糊要用面粉,汤面要用面粉,同是面,一面不同一面。大人物手里有面却苦于如何用好面,小人物家里无面只劳心如何吃上面。
《走向共和》里没有非黑即白的脸谱,里面的人物复杂得像不听使唤的面糊,我想裱这里,你要糊那边,而《茶馆》里的人则简单得只想有口面吃。面糊和面条,前者于升斗小民高不可攀,后者于平头百姓也遥不可及。
面糊与我,每年只见一面,大年三十的白天,我妈都会熬一小锅贴对联,我和我弟拿扫锅把一刷,朝门联一拍,抬手一摊,完工大吉,后来嫌麻烦,改用透明胶布,前年我弟又买了一盒双面胶贴,至此,面糊彻底从我家消失了;面条于我,相见不相熟,我们这边有一个地方的挂面比较出名,家里会买,但我不爱吃,现在街上有卖现擀的鲜面,我弟爱吃,我偶尔会称斤把回家。在时间洪流里,面糊与面条似乎都湮没在了历史进程中。
人类对历史的认知,最多只能无限接近而无法还原,每次碰到有人看视剧只会讨论符不符合历史原型我都不知作何感想。互联网发达如今天,各种史籍、论文、考古发现以及国内外大学公开课等都是让人无限接近历史的有效途径,围个电视剧争历史,那也只能如此历史、历史如此了。
最有意思的是,现在对《走向共和》的讨论并没有超出首播时引发的议题范围,而且现在还充斥着各种嚷架,还真是难为编剧了。
《走向共和》的编剧有两个,晚清部分出自盛和煜,民初部分则由张建伟负责,从表现手法也能看出剧本前后的迥异风格。
剧本的核心是故事,人物基于性格通过事件来推动故事,所以情节设计的基础是人物性格及其引发的事件,人类的剧本正是建立在这种逻辑之上,这也是小说不如现实精彩的原因之一,现实不一定讲逻辑,尤其对于小民更是如此,所以才有了《茶馆》里秦二爷那句“你应当劝告大家,有钱就得吃喝嫖赌胡作非为,可就是千万别做好事”。
《茶馆》最后一幕里,王掌柜、常四爷和秦二爷三个饱经沧桑的老人聚在一起撒纸钱,这是常被讨论的情节之一,但最悲凉的其实是他们三个只能相互说说话,他们的处境汇成一句就是:心里苦,找个人,说说话。
这种苦是贯穿《茶馆》和《走向共和》的主题之一,只是我作为一个普通人,只会也只能代入《茶馆》里的小民视角,所求也是吃碗热汤面和有人说说话,不过,既然是“所求”,那也就一切不由你了。
这种“不由你”除了生死不由人的那种不由你,还包含了一种无可言说却无处不在的限制,这种限制把一切都被圈在一个框架里,它给你预定了视角,还给你准备了答案,就像网上讨论的始终只是被允许谈论的,你不能越雷池一步,否则,嘣一声,甭管你是裱糊匠还是热汤面,都会被炸得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