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乱伦宣之以口,精神分析的诞生 | 性经验史19
乐活
2024-10-17 21:36
云南
上一篇说到,西方性经验机制首先源于资产阶级,随后又强加给了无产阶级。“在整个19世纪里,从霸权中心开始,出现了性经验机制的普遍化。尽管使用了不同的工具,最终社会机体以某种方式被赋予了一种‘性的身体’。”(095)西方资产阶级在18世纪末将自己的身体和性经验与传统贵族阶级的高贵血统对立起来,到了19世纪末又将之推广至其他阶层,但是为了确保自己的与众不同,又划了一条分割线:“这条线不是为了恢复性经验,而是阻止它。这是制造差异的禁忌,或者至少是实施禁忌的方式和强加给它的严格性。这里是压抑理论的源头,它渐渐地涵盖了整个性经验的机制,赋予它一种普遍化禁忌的意义。”(095)这条分割线是为了将西方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区隔开来,而为了让性经验机制的扩张显得有威信和约束力,资产阶级又不得不采用法律来规定所有性行为均须合规,也即只有先合规才能有性行为,这相当于是一个禁令,这一禁令就成了后来流传甚广的性压抑理论的源头。不同阶层在这一禁令下发挥不同作用,由此发展出的所谓性压抑理论,其实是西方性经验机制普遍扩散的附带后果。在18世纪末期,为避免性滋生无穷罪恶,人们应该畏惧性并避免性;之后,随着性压抑理论的出现,危险的不再是性欲本身,而是对性欲的压制,精神分析正是诞生于此时。精神分析既是一股关乎欲望本质归属的力量,又是一种消除禁忌影响(禁忌使性成为一种致病因素)的技术,它与西方性经验机制的普遍化以及由此生产的次级分化机制密不可分。禁止乱伦作为一条绝对规范适用于每一个人,而精神分析作为一种试图消除性压抑后果的技术,则允许人们用话语表达出自身的乱伦欲望。为了杜绝乱伦行为,西方社会建立了一套严格的行政—司法体系,旨在保障相关儿童远离乱伦的家庭。自18世纪以来,性经验机制强化了父母与子女之间的亲密联结,现实中,西方资产阶级家庭长久存在着乱伦现象,但却要求工人阶级家庭严厉排斥且排除乱伦行为,所以这套行政—司法体系显然是双标的,它约束的对象主要是工人或无产阶级。一方面,现实的行政—司法体系不遗余力地追捕乱伦行为;另一方面,精神分析致力于将乱伦视为一种被压制的欲望,并试图通过话语来表达和揭露这种欲望,以期解救那些遭受此种折磨之人。弗洛伊德在1913年出版的《图腾和禁忌》(Totem and Taboo)中首次提出俄狄浦斯情结,即恋母情结,它的出现与剥夺家长监护权法令的出台几乎同步。十九世纪末,法国颁布了两部儿童法案,它们奠定了现代儿童保护法的基础:(1)1889年,法国颁布旨在保护受虐儿童的《鲁塞尔法》(La loi Roussel du 24 juillet 1889),该法案由法国医生兼慈善家泰奥菲尔-鲁塞尔(Théophile
Roussel)提出,如果父母被认定曾两次煽动子女放荡,或两次绑架、压制、遗弃或迫使儿童流浪,或因酗酒或虐待而危害子女的健康、安全或道德等,法院可剥夺父母、母亲或长辈的监护权。我在查资料时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鲁塞尔法》第一条指出其约束的对象是父亲、母亲以及其他拥有孩子监护权的长辈,而这三个对象丧失监护权则被统一归于一个条目之下,即“De la déchéance de la puissance paternelle”(机译为“关于父权的衰落”),“母亲”与“长辈”这两个对象被隐去了,或者说是被“父亲”代表了。福柯在《性经验史》法文原版中用的是déchéance paternelle(机译为“父权丧失”,也即父亲对子女监护权的丧失),中译本译为“父权失势”(097),网上对这一法案的法文报道与解读,也统一采用了déchéance paternelle(父权丧失)。鉴于我不懂法文,是借助在线翻译,如有错误,烦请指正。(2)1898年,法国颁布了一项关于惩治暴力侵害、攻击和袭击儿童行为的法规(La loi du 19 avril 1898),约束的对象是生父、生母、养父、养母或其他合法长辈或监护人。恋母情结(精神分析)与父权丧失(剥夺监护权),一个鼓励宣泄难言之欲,一个生怕父母鼓动子女放荡。当弗洛伊德及其精神分析力图将那些被压制的乱伦欲望宣之以口时,西方的社会实践又在致力于消除这些欲望,“因此,作为审慎的治疗实践,心理分析在当今普遍化的性经验机制中,与其他方法相比,起着一种区分的作用”(098)。精神分析或心理分析给那些难言性欲被压制的群体提供了一个宣泄口,而这相当于变相赋予他们一种解除自身性压抑的特权。基于性压抑的性理论,再结合着现实中普遍存在的统治与剥削,就发展出了两次世界大战前后西方社会对性压抑的历史—政治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