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主体：性养生中的三大性反思 | 性经验史33
乐活
2024-11-01 21:36
云南
上一篇说到，古希腊养生法对性的关注与反思，并非因为当时的人们认为性是邪恶的和不道德的，而是基于性行为对身体与后代的影响。古希腊的诸多文本里均存在着一种对性行为的担忧，这种担忧有三个焦点，即性行为的方式、性付出的代价以及性引发的死亡。“希腊人的医学反思和哲学反思认为性行为由于自己的激烈性威胁到了人对自我的恰当控制和节制，认为它耗尽了个人应该保存和维护的体力，而且表明个人在确保人类延续的同时必然会死亡。”（224）性本身具有过于激烈且容易过度的特质，人在面对它时难以自控，可能威胁到人的生命，总言之，性关乎人的节制、体力与生命。这似乎体现了古希腊人在面对人类本性时的不自信，而养生法的出现刚好可以弥补这种不自信，它指向三个方向，即性行为的激烈性、消耗性以及不朽性。古希腊哲学家第欧根尼认为，性行为是一种“发热的和泡沫化的液体的机械现象”（225）。希波克拉底在《论生育》（The Seed）中也是以此为基础围绕射精图式来阐述性行为：“性行为从一开始就被解释成一种旨在射精的激烈的机械行为。首先是性器官的摩擦和全身运动，产生了一种全身性的发热效果；在加上搅动，这就让体液激烈地流动起来，流遍全身，最终‘泛起了泡沫’（aphrein），‘像所有被搅动的流体都起泡沫一样。”（226）人类的想象始终受限于日常，这大概也是人们喜用比喻的原因之一，无论是对自然的描述还是对人体的探索，最爱基于日常所见来类比阐述不可见，就像这里的精液与泡沫。希波克拉底认为男女在性行为上具有同构性，但女人的性快感没有男人强烈，“因为在男人那里，体液的排泄是突然发生的，而且十分激烈”（227），他在此也采用了冰与火以及冷与热的对比来描述男女在性行为中的不同状态，基于比喻和类比就给男女性快感的强烈程度定性，也算是人类想象力的盲目威力吧。在男人主导的性行为中，男人是煽动者，女人的性快感由男人决定，同时女人也是这种性的受益者，跟男人做爱可以让女人的身体变好，总而言之，在性行为中，女人的性快感与健康都有赖于男人。性本身具有过激性，性行为作为一种激烈运动又具有机械性，人难以掌控，所以在享用时如何保持节制就变得十分关键。希波克拉底在《论生育》（The Seed）中表示，精液有两个来源，一是大脑（顺流而下至人体各处），二是全身（来自人的体液），无论源于何处，它都是“分离、隔离和浓缩了体液中‘最强有力的’部分的过程的结果。这种力量表现在精液浓厚的泡沫性上，以及排除精液的激烈性上”（229）。古希腊对精液的源头争论不休，这种争论表明了精液的珍贵，亚里士多德认为这种珍贵物质“浓缩了各种能够‘到达身体的各个部分’并且只要不排出体外就能促进身体生长的要素”（230）。射精会把珍贵的精液排出体外，它“对于生命来说都是一次代价高昂的消耗”，性行为带来愉悦，但同时也让人“失去了包含生命本身的那部分东西”（231），所以纵欲对人体有害，甚至致人身亡。古希腊对性行为的反思，既源于对消耗与死亡的惧怕，又出于对生育的关注。柏拉图在《法律篇》（Laws）中表示，“通过‘传宗接代’，人类始终存在，它‘通过繁衍而融入永恒之种’”（231）。个体生命注定会消亡，但性与生育可延续个体生命，通过传宗接代使得个体变得不朽，换言之，性行为是个体生命与不朽生命的交叉点，个体生命为不朽生命源源不断地输送资源。这暗示了结婚比不结婚好，因为结了婚才能有后代，有了后代才能延续个体生命。后代使得个体得以永存，所以性行为是必须的，性由此被纳入了“生与死、时间、变化与永恒性的广阔视域之中”（233）。总结起来，性行为本身具有不由自主的激烈性，会消耗人的体力，它关联着生育，而生育则与个体生命及其延续（也即通过传宗接代获得不朽生命）有关。而性之所以让人忧虑，是因为它威胁着个体与自身的关系，还影响着个体正在逐步成形的伦理主体的完整性。古希腊对性行为的激烈性、消耗性以及不朽性的担忧和反思，并非为了制定一套准则来规范它，而是为了“建立一种生活的技术”（235），人们通过技术应该学会“尽量按照自然的要求安排性活动”（235），它是为了让人了解自我与性行为的关系，并能够恰当地支配、限制和安排性行为，进而使得个体成为一个能够自主支配自身的性主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