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节制：肉体养生表格的诞生 | 性经验史30
乐活
2024-10-29 21:36
云南
上一篇说到，福柯将从古希腊男人在养生、居家和求爱三种实践中的行事风格来阐述西方的性节制，先看第一种，即养生实践。“希腊人对性行为的道德反思没有去证明各种禁忌的正当性，而是让自由风格化：即‘自由的’人在自己的活动中所进行的道德反思。”（203）古希腊的“自由”指的是个体能够控制自身的性欲和快感，核心是个体能否自我节制。性快感并非罪恶，一个男人只要能够节制且主动，则其性行为，哪怕是通过美少年或婚外情获得，也为人所接受；当时的性道德并不关注性行为本身是否正当，其评判标准是男人是否沉迷其中可否自我控制。不过，当时的哲学家和道德家并不这样认为，他们试图建立一套规范来约束个体行为，与此同时，历来对性行为与健康之间的关系忧心忡忡的医生们，则不断反思这种关系的危害性。医生们的反思以“我是为你好”为前提，即，为了你好，在享用性快感时应该如此这般，我这是在关心你的身体。这样的关心是医疗性的，更是养生性的，“其目的就是调整一种对于健康有着重要的活动。对性行为的医疗置疑与其说是出于要消除其病态形式的关心，不如说是出于尽可能好地把它整合到对健康和肉体生命的管理之中的意志”（203-204）。我好奇，人类对健康与生命的担忧究竟源于什么，是对人类生命有限的害怕，是对健康可能随时被毁的恐惧，是对长命百岁的渴望，还是其他什么。在人类的担忧之中，养生出场了，食物作为维系人类生命的基础，首先成了关注的焦点。食补或食疗由古至今屡见不鲜，由此发展出的饮食法，无论古今中外均备受青睐。在西方，饮食法有两大源头，一是希波克拉底的文集，二是柏拉图的著作。希波克拉底在《古代医学》论著（On Ancient Medicine）第三部分（Part 3）中表示，健康之人所吃食物并不适合患病之人，病人需要特殊营养，应该吃特定食物，“这样，医学就是作为病人们特有的‘饮食法’而出现的，它一开始就是对适用于病人的专门养生法的探究。”（204）希波克拉底认为医学源于饮食，医学实践最初就是为了寻找适合病人食用的特殊食物；而柏拉图则认为饮食只是医学的补充，经由长期饮食调理可改善体弱之人的健康。无论饮食是医学的源头还是补充，正是饮食及其背后的养生使得人类可以把自己的行为概念化，并借此制定出一套规则来管理自身的生存方式，它同时也紧密联系了人类与自然，使得正确维护并顺应自然成了必须。基于饮食，养生成了一门生活艺术，养生法就此诞生。根据古人对希波克拉底所著《流行病学》（Of the Epidemics）的评注，希波克拉底将养生这门生活艺术分成五大类，即锻炼、食物、饮料、睡眠和性行为，其中每一大类又可细分，比如锻炼的强度、锻炼者的饮食、强度和沐浴（冷水浴或热水浴）、食物的质量以及通便与排泄、饮食随时间季节的变化、睡眠时间与床的选择等。
这五大类及其细分条目由此形成了一个人类日常时间表格，它给人们提供了一个参考目录，它事无巨细地约束着人们的肉体：“对于人的一生及其每次活动，养生法置疑的是与肉体的关系，而且详细说明一种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的形式、选择和变化都取决于对肉体的关心，但是，肉体不是养生法惟一关心的对象。”（206）从饮食到养生，西方构建了一个为人量身定做的肉体养生表格。人类似乎具有一种表格化倾向，古往今来，中西内外，这种倾向好像一直在延续：从上班时间的设定、一日三餐的安排、作息规律的塑造，节食的计划、体重的称量到出殡时间的抉择，无一不透露着对计划的依赖。不知这种依赖是否建立在对一招搞定的迷恋之上，误以为凭借一个计划表格行事便可一劳永逸，似乎意识不到这种静态思维背后的问题，既然没有问题，也就无需思考，便可继续安逸地依赖计划表格。大概，通过表格锁死自己属于大多数人难以逃脱的命运，在这种难以逃脱之下，开心地怀揣着一劳永逸也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