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不出轨：性权力“最优雅”的炫耀 | 性经验史34
乐活
2024-11-02 21:36
云南
上一篇说到，古希腊对性行为的反思旨在建立一套能够指导个体恰当享用性快感的技术，以便个体在日常养生中将自己塑造成能够支配自身的性主体。福柯意图基于古希腊男人的养生、居家和求爱三种实践风格来阐述性节制，前几篇说了养生实践，现在轮到居家实践。在古希腊，居家的核心是家庭，家庭的前提是婚姻，于男人而言，结婚意味着“他成了一家之主，有了一种权威，行使他在‘家’中的权力，承担起影响其公民声誉的责任”（247），所以古希腊性道德中的性节制与家政（oikos）密切相关。古希腊男人在行使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权力时，需要具备自控能力，且也应该摆出自控姿态，其中就包括约束自身的性行为，而作为妻子的女人只需服从丈夫即可：“对于妻子来说，只与丈夫发生性关系，这是因为她受丈夫的支配；而丈夫只与妻子发生性关系，则是他行使对妻子的支配权的最好的方式。”（248）在古希腊，妻子附属丈夫，专属丈夫，她们的身心均须忠于丈夫；丈夫拥有对妻子的绝对支配权，如果他只忠于妻子一人，则表明他在践行自身权力（即对妻子的绝对支配权）时具有自制力，他是在用一种多么“优雅”的方式来展示对妻子的绝对控制权啊。丈夫的绝对权力与妻子的绝对服从，在这种不对等的性关系中，不出轨颇具一种性权力的炫耀：我原本可以出轨，但是我没有，你看我多节制，你瞧我多自律，快来夸夸我，快来崇拜我。这种一边要求妻子对自己绝对的性服从，一边又暗示我作为丈夫有出轨的绝对权力，而不践行这种原本就不对等的绝对权力，反倒成了男人标榜自己性节制的美德；在《无论跟谁上床，只要节制且主动，就是真男人 | 性经验史28》中，手握重权而不滥用的男人把自己标榜为节制德行的典范，可权力原本就不应该被滥用；男人的这两种自我标榜如出一辙，前者是后者在性领域的具体表现，二者都是男权社会里，男人“最优雅”地展示自身绝对控制权的“最优雅”写照。“色诺芬的《家政学》包含着古希腊留给我们的关于婚姻生活的最充分的论述。这是一本如何管理他的家产的戒律大全。”（248）色诺芬的《家政学》（Oeconomicus），国内通常译为《经济论》，其中有一段借助苏格拉底与克里托布勒（Critobulus）和伊斯索马克（Ischomachus）的对话来论述家庭，而福柯又基于书中观点来论述家政与性行为的关系。婚姻是家庭的基础，古希腊对“家”的定义，既包括房屋，又包括田地，还包括财产，一个男人所掌管的“家”的范围决定了其活动的范围，管理家如同管城邦，“家庭艺术与政治艺术或军事艺术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因为至少它们都是管理其他人。”（250）色诺芬认为，在管理家政上，妻子应该成为丈夫的好帮手，但她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所以需要丈夫教导她，这是丈夫的责任，如果妻子没管好家，那就是丈夫失职。女人不具备认知能力，所以无法作为责任主体，她只需遵从丈夫，达到他的标准即可，比如这里的“管好”显然是由男人说了算，妻子只需服从和达标。夫妻二人围绕着家与家政建立起了一个共同目标，即维持并增加家庭财产，家庭财产制度并非源于夫妻关系，而是出于维持和延续家庭的需要。色诺芬将家比作一个“庇护所”，它使人有别于动物，男女在家庭的庇护下各司其职，男人创造并交换物品，女人则负责保管与分配，为了让男女各尽其责，上帝赋予男女不同天性，比如男人天生善于抵抗严寒酷暑，而女人则胆小懦弱，总而言之，“夫妻双方各自的本性、活动形式和地位都是相对于‘家政’的各种需要被界定的（253）。这种天定的分工就是自然法则，违背它就是反自然，违背它就是放弃自己的角色，男女天性决定了各自在家政中的角色，家政中的角色又形成了一套家庭秩序，这套家庭秩序又反过来强化了男女对立。在《性经验史》中译本中，这部分内容的标题是“家政学”（Economics）。从词源学上看，英语单词economic可能源于古希腊语oikonomikos或拉丁语oeconomicus，二者都与家政管理有关；我们目前熟知的表示“经济的”或“经济学的”等与经济挂钩的含义，要等到1776年亚当·斯密发表《国富论》之后才开始出现并流传。在古希腊，家政（oikos）管理是男人（丈夫）的事，与女人（妻子）无关，女人只需服从男人教导与安排做好协助即可；所以，当oikos涉及男性时，我将之称为“家政”，旨在强调管家如同管国家，家政对应政务；而当oikos关乎女性时，我则称之为“家务”，注重突出女性在家政中对男性的劳务协助；随后，在此基础上，源于家政（oikos）管理的经济学（economics），其实也暗含着一种不关女人之事的意味。词源学好玩之处正在于此，它让人得以窥探词语背后的人类处境与社会变迁，我的英语学习经历了从英汉词典到英英词典再到词源学词典的变迁，从英汉到英英让我瞥见英语背后的思维方式，从词到词源则使我触及单词背后的思维变迁，我从这两种转变中受益匪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