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儿辈赋未开海棠
金 元好问
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
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
元好问(1190-1257,好,读如爱好),字裕之,号遗山。太原秀荣(今山西忻州)人。金国著名文学家,宋金对峙时期北方文学的主要代表,诗词均达到极高的造诣。蒙古灭金时,元好问被俘,羁押于山东聊城。出狱后,他抱着“国亡史兴”、“以诗存史”的爱国信念,以一人之力编修了一部金代诗歌总集《中州集》,辑录了金国君臣诗词2116首,填补了中国文学史的空白。
与孩子们一道以“未开海棠”为题作诗。
同赋:同题作文,是一种练习形式。“未开”是规定的限制。
海棠树枝上新长出的绿叶,重重叠叠。
小小的花蕾深藏在绿叶中,看上去只是几个红点点。
小蕾:小小的花蕾。“小”字、“点”字流露出诗人的喜爱之情。“深藏”二字描写小蕾的存在状态,和精神状态,好像羞答答的样子。
以上两句是对“未开海棠”形象特点的描写:其一,符合未开海棠的状况,红红的小花蕾,有许多绿叶陪衬。其二,对几点事实加以夸张强调:用“一重重”来形容绿叶之浓密;用“数点红”来描写小花蕾,表达诗人的喜爱之情;用“深藏”来描写小蕾的状况,见出其羞涩之态。“深藏”二字是与诗人对未开海棠“性格的设计”相一致的(不是那种“膨膨欲绽”的性格),为后边诗人的谆谆嘱托创设了和谐的环境。
孩子,要爱惜你美好的内心世界,不要轻易吐露(不要急于开花)。
“莫”:不要,用于对他人的嘱托。所以我在翻译时,在前边加了“孩子……”几个字。芳心:美好的内心世界。吐露芳心:是指向世界敞开心怀,把对于人类的爱和盘托出;从青春儿女的角度说,是向对方表达爱慕之情,或者坦率接受对方的表白;从花草角度说,就是“绽放”。爱惜:爱护,保护。这句诗的词语都具有 “双关”色彩,拟人色彩,是人、花同说的。
且任由桃李在春风中尽情嬉闹去吧。
且教:任由。教,也写作叫。桃李闹春风:我国古诗词中一种约定俗成的文学意象,以花喻人,大略言其品格,菊、梅不惧严寒,不怕寂寞;而桃、李则不耐寒冷,随春风开放,以艳色媚人;世人往往重后者而轻前者,文人则不然,往往重前者而轻后者。闹:热闹,嬉闹,形容桃李在春风中纵情绽放,博得人们赞美,逗引得蝶乱蜂狂。
以“闹”字来表现百花盛开、春意融融景象的,最著名的要数北宋宋祁的词《玉楼春》:“红杏枝头春意闹。”人们因此而称宋祁为“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或“红杏尚书”。近代王国维《人间词话》评论说:“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元好问的诗句“且教桃李闹春风”,运用了“红杏尚书”创造的成果,如此自然,不露痕迹,如同己出。
元好问的意趣,全在教导孩子们“爱惜芳心莫轻吐”。人们看到点点红色的小蕾正深藏在重重绿叶之中,不禁问道:海棠花何时开放呀?会不会错过大好春光,让桃李占了先呐?元好问说:就让桃李占先吧!“且教桃李闹春风”,这个景象越热闹,越能衬托出“爱惜芳心莫轻吐”的芳心之美好,以及爱惜芳心的定力之强。作为青春男女,特别是女孩子,那种矜持高洁的品德,以及诗人那种洁身自爱、甘于清静、不趋炎附势的精神,更是一下子照亮了我们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