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客
赵师秀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南宋的中后期,出现了一个人数不多、影响不小的诗歌流派“永嘉四灵”,四位诗人都是永嘉(今浙江温州)人,同出于永嘉学派之重镇叶适的门下,他们的字号中都包含一个“灵”字(徐照字灵晖、徐璣字灵渊、翁卷字灵舒、赵师秀号灵秀),诗风也都承袭晚唐,追求清新野逸之趣。赵师秀(1170-1219)字紫芝,号灵秀,曾任上元县(在南京)主簿,失意消沉,向往恬静淡泊的生活。
黄梅季节的一个晚上,他邀约一位朋友来家中相会,结果等到半夜客人都没有到。《约客》写的就是此时的心情。
开头两句写环境气氛。
黄梅时节家家雨
黄梅时节,家家都笼罩在漫漫的梅雨之中。
黄梅时节:区域性的季候时段, 长江中下游地区每年初夏六月前后,会出现一段持续的多雨天气,阴雨连绵,温高湿大,很不舒服。江南雨季正值梅子黄熟之时,故称“梅雨季节”、“黄梅天”;书籍器物容易发霉,也称“霉雨”。“入梅”、“出梅”的具体时间,各地略有差异。家家雨:家家下雨,这话不通;意思应该是,家家都在雨中,夸张说明梅雨的区域之大。
青草池塘处处蛙
长满青草的池塘,处处传来连续不断的青蛙叫声。
处处蛙:到处都是蛙声。江南水草丰茂,处处都有草地湿地,再加上青蛙的叫声连续不断,此起彼伏,聒噪盈耳,充溢天地之间。所以,“处处蛙”与“家家雨”相对,让人觉得既写实,又夸张,无可替代。
后两句正面入题。
有约不来过夜半
我邀约的客人过了半夜还没有到来。有约:我约了客人,他也答应赴约,这样才能叫“有约”。不来:未能按时到来。不会是悔约了吧?不会的。要不是生病啦?临时有事走不掉?也许是正在路上?那时没有电话,没有在雨中及时传递信息的手段。好吧,那就等一等吧。等啊等啊,不好,漏壶显示过了半夜,客人还没有到来。
这段等待客人的时间里,诗人的心情应该是复杂而微妙的。诗人没有说,他也是一言难尽,他只给了我们一个视频镜头。
闲敲棋子落灯花
在等待客人的时间里,诗人手中捏着一枚棋子,漫不经心地在茶几上轻轻敲击,油灯的灯花受到轻微震动,自己掉落下来。
落灯花:灯芯燃烧的灰烬掉落。李商隐《夜雨寄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所说的“剪烛”,是指蜡烛烛芯在燃烧时结成烛花,要适时地剪去,使烛光保持明亮。本诗所说的“落灯花”,指的应该是油灯,灯芯点燃的时间一长,结成灯花,自然掉落。诗中的“落灯花”,指灯花因为感受到敲击棋子的轻微震动而自己掉落。有人解释为:敲棋子以使灯花震落,这是诗人转移候人不至的尴尬无聊状态,而有意为之的。我认为,这样解释影响到对诗人心态的准确把握。轻敲棋子的动作,应该是“漫不经心”的动作,这才显出诗人之“闲静”。你若说它是诗人“有意为之”,就会多出来一种烦躁、焦虑、怅惘、失落的杂乱心情。如此一来,则“闲敲棋子落灯花”的“闲”字,就会显得无处安放,所来无自了。
“闲敲棋子落灯花”是全诗的“诗眼”,是最精彩的句子。精彩在哪里?用最简单的动作描写,传达了丰富细腻说不完猜不透的情绪。
我们很多人都有约客不来的体验,有些人有“候人兮猗”(《吕氏春秋音初篇》)的经历,不妨做点比较;要拣那种最为闲静的心情来比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