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树江边杏

文摘   文化   2024-01-11 17:30   江苏  



春游曲

王涯


万树江边杏,新开一夜风。

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



我不喜欢王涯(764~835,字广津,山西太原人)。他的一些行事令我耿耿于怀。唐宪宗李纯元和十年,左赞善大夫白居易被以“越级言事”的罪名,赶出朝廷,起初是贬为鄂州刺史。此时王涯作为中书舍人,不但不检查自己失职,不对蒙冤的白居易施以援助,反而诬告他 “有伤名教”,没有资格治理州郡,致其被追贬为江州司马。王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是小人一个,后来因盘剥茶农茶商,为政刻急,激起群愤,“甘露之变”时被禁军腰斩于城隅。

此人品德虽差,却颇有文采。我今天不去全面评价他的历史功过,只来说说这首《春游曲》。

【春游曲】

春游有感,作此歌曲。凡称为“某某曲”的作品,都必须形象鲜明,语言通畅,如同民歌,以利歌唱。王涯这首《春游曲》确有这样的优点。

【万树江边杏,新开一夜风。】

江边园林里的千万棵杏树,在春风吹拂下,一夜之间全都绽放了花朵。

【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

满园杏花,颜色深浅不同,互相映衬,倒映在碧绿的江水中。

四句诗,20个字,构成了一幅美妙的画面。

画的是一座很大的江边园林。这与我们平时欣赏杏花的环境大不相同。在一个小的范围内,庭院、路旁、山坡、水畔,去欣赏一树或几树杏花,乃至于一枝、几朵杏花;与去江边园林欣赏上万棵杏花,那着眼点肯定不一样,所得到的感受,也是绝对不一样的。

尤其是上万棵杏花在春风吹拂下一夜绽放,光是那气势,就具有很强的震撼力。唐代著名边塞诗人岑参有个描写边疆大雪的名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王涯的“万树江边杏,新开一夜风”,就气势而言,差不多是可以归为同类的,刚柔不同而已。

至于杏花的色彩,丰富而不多彩,灿烂而不缤纷。杏花在我国已有几千年栽培史,纯白色、纯红色、渐渐变淡的晕红色,互相映衬,色调纯粹而丰富。南宋杨万里咏道:“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请你不必局限于红白两种颜色,而要放开眼界,选取新的角度,才能欣赏大自然的神奇创造。

王涯说“满园深浅色”,就是这样的感受。不过他不说“红白”,而说“深浅”。深浅浓淡,对于形容比较单纯的色调,具有更大的适应性。

描写桃杏梨花的诗文大都喜欢用水来映衬,王涯自然是懂得的。他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是“江边”。“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与平面展示万树杏花的画面相比,显得更加丰富,更加灵动。“倒映”,在诗、画、摄影艺术中,是一个被广泛运用的表现手段,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在王涯的诗句中,给杏花的颜色增加了“深浅”的修饰,给承映的江水增加了“绿波”的规定,使它们在上下的映衬之中,丰富了画面的色彩,增加了层次感,避免了单调感。

一首五言绝句毕竟只有20个字,不能平均使用字眼,而必须采用综合的、立体的表现方法。将文字留给精挑细选的少数事物,而将更多的空间,留给读者的想象和猜测。比如,这个江边园林有没有山?映照杏花的“绿波”,是江水还是支流,或是园林内部的溪水湖塘?诗人取景的角度是什么?他是在园林中漫步,还是在江河中荡舟?江边园林中除了杏花,是否还有其他品种?是否游人如织、蜂翻蝶舞、莺鸟歌唱?这些,他都没有交代。

你去想吧。本诗以简驭繁,以少胜多,经验值得借鉴。




本诗一开头就不露痕迹地化用了前人成句。南朝梁文学家丘迟《与陈伯之书》中有名句:“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后代文人常引用或化用它们来表现江南春光。本诗化用时,内容略加扩展,句式也作了一些变化。把“杂花生树”变成“花开红树”;“群莺乱飞”变成“乱莺啼”、“白鹭飞”;“江南草长”变成“草长平湖”。长:读上声。


王老师说美文
这里所谓“美文”主要指诗词,诗词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集中代表,是中国语言文学百花园中最为绚丽的花朵。我们过去读得匆忙,现在来这个栏目里悠悠地品味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