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堂弟长相斯文,戴一副眼睛,其实是个恶劣的社会青年。有一次纠集几个同伙,半夜拖着铁棍子去打群架,把人腿打断了。我叔花了钱,安抚的安抚,买通的买通,把他保了出来。
他也不完全是混混,二十岁不到就跟着他爹做建材生意,我大学还没毕业呢,他百来万赚好了。我婶婶得意,四处讲他儿子认识多少有头面的人。确实认识,我们县坐办公室的好些都是他狐朋狗友,一起吃饭胡闹花钱不眨眼。又弄了个乌烟瘴气的酒吧,专门招待他那些朋友。我过年回去,他跟我吹牛,“JS滩上就没我摆不平的事情。”我也没什么事情需要他摆平的,不知真假。
有次听说他接连拿了几个大的ZF工程,装完也不知要赚多少钱,真是年少有为。后来再回老家,听说ZF换届,那些工程都不算数了。别说钱赚不到,之前赚的也都垫进去了。我奶奶悄声跟我说,“他能脱身就算是运气了,差点跟着一起进去。以后老实本分一点就好了。”
然而他绝不肯老实本分,又从头开始做厨卫生意,几年之后又是个有钱人了,还问我认不认识做管理软件的人,生意大了,没个软件不行。软件还没做好,听说他又完蛋了,这次是狂赌,不仅把自己的生意全部赌光,还把他爹的也赔进去了。
他老爹让他跑路,自己替儿子顶罪坐牢。他就跑了。到过年的时候悄悄给我奶奶打电话说,“奶奶,我给你拜年,我会回来的,我会翻身会发财的。”我奶奶哭,说,死猴子啊,谁要你发财啊,只要平安就好啊!又说了几句,电话就挂了。也不知从哪儿打来的。我奶奶一说起这事就要哭。
一两年以后他真的回来了,说是在山东做起了木材生意,现在要打开南方市场。我叔也早从牢里出来,头发梳得油光光的,笑嘻嘻地说,“一把老骨头还要给他打工。”神色又是骄傲,又是得意。
我四年级的时候,我堂弟悄声跟我说,他喜欢他们班一个女同学,小J。男孩子发育晚,他当时矮我半个头,真是小屁孩一个。我也跟他说我喜欢谁谁谁。不同的是,我喜欢的几乎一年换一个,他一直喜欢小J,真是一直喜欢,成年以后拼了命地想跟小J结婚。
小J是个漂亮姑娘,人乖巧,读书又好,不像我堂弟这么打架赌钱混社会。但也奇怪,小J也爱我堂弟,读大学了还爱他,别的那些规规矩矩读书的她就是看不上。我叔叔婶婶自然是喜欢小J的,恨不得把这个漂亮姑娘捧到天上去。小J的爹妈气得要发疯,死活不同意。
小J也是个狠的,上大学期间先后怀了我堂弟两个孩子,她妈逼着打了一个,她再怀一个。闹得她妈搬去杭州住,每天看着她。第二个孩子打掉的时候,小J跟我堂弟说,“分了吧,这么闹下去,不是我死就是我妈死。”我堂弟说,“好。你只要记着,你一天不嫁人,我就一天不结婚。你记得这句话。”
小J大学毕业找了个银行的工作,男朋友是银行管理人员,人体面,收入高。小J妈妈终于卸下重担,告老还乡。我婶婶大街上遇见她,冲上去就骂,“你个老货,两个孩子被你逼成这样子,你不得好死!我一对孙子孙囡死在你手里,你不得好死!”被往来的人劝开。小J妈扭头就走,我婶子气得在大街上哭。又过了两年,小J在杭州买了房结了婚,再一两年,我堂弟也结婚了。
有年我跟我妈说起堂弟和小J的事,我说小J妈真狠,我要多谢你不这样对我。我妈说,“不能说小J妈妈狠,要我我也不肯啊。你叔是做生意人家,就没穷过,小J妈不是个嫌贫爱富的人,主要是信不过你堂弟的人品。他是个赌钱打架不眨眼的人,万一哪天进去了,女儿怎么办?要我我也不肯啊!谁家女儿不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要我也是不求富贵,只求平安的。”想了想又说,“不过他狂赌是后来的事,真要娶了小J,说不定那些坏毛病全改了,规规矩矩做生意。这些事都是说不准的。”
写亲戚间的事容易“妈见打”。幸好我妈不看我的文章,一时还不会打我。写文章一大烦恼就是怕见熟人。躲得过爹妈的审查,保不准一拐弯撞见七大姑八大姨。先说好,若较真,我一个字不认,全是我编的。我当小说写,各位当小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