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国黑森州(4)

文摘   2024-08-27 02:50   美国  

  • 姐姐要做鸡块,家里只有鸡腿,我帮她去骨头。姐姐喜滋滋地说,“这菜算我们两个一起做的。我要把你的名字也署上,就像教授带研究生写论文那样。”
     “不用不用,我就剔了个骨头而已。”
     “那也要带上你的。厨艺好不好先不说,厨品要好。”
     结果做砸锅了怪我,给我脸色看。这厨品真恶劣。
  • 姐儿俩要吃炸鸡,“不吃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姐姐揣着钱包往楼下跑。我喊住她,“回来!把头发梳通再去,不能顶着鸡窝出门。”姐姐不肯梳,问爸爸,“我这发型能不能出门?”爸爸说能。问小囡,小囡也说能。“你看你看!全世界就你觉得我这样不能出门,别人才不管呢!”我卑微地说,“你好好坐着就行,让妈帮你把头发梳通好不好?我求下你了。”她这才坐下了。为了她那一头鸡窝,我真是低到了尘埃里。
  • 我很认真地读德语,读一句姐姐纠正一句,烦死了。我说你滚吧。她就得意洋洋地滚了。一会儿又来,我读完一句她又纠正。“我不是纠正你,我只是刚好想用德语说这个句子。”
  • 姐姐被困在“妈做饭不好吃”和“自己做饭太麻烦”之间,没办法静好。刚才对我说,“妈,今天我做饭。我做饭有利有弊,利是饭,弊是做。”拎着袋子无可奈何地下楼买菜去了。
  • 小囡说自己是个柠檬,她房间是柠檬共和国。我叨叨她不收拾,房间太乱。她大喊一声,“你侮辱了柠檬共和国!现在我要逮捕你!”喝令我躺在床上,不准离开逮捕了还没完,还要把一条腿举起来,相当于某种酷刑。听见姐姐在楼下惨叫,“妈,我房间里有一只虫子,你快帮我赶走它!” 
    “不行,妈在坐牢,找你爸。 
    “爸爸说要拍死它我替你坐牢,你去捉虫子。
    我问小囡柠檬共和国可不可以替人坐牢小囡歪着头想一想同意了,于是换姐姐躺床上举着腿,我下楼捉虫子。下楼的时候姐姐在背后喊“妈你捉完来换我……来换我……”
  • 小囡打爸爸,爸爸说,再打爸爸就生气了小囡还是打爸爸握紧拳头,瞪大眼睛“不能打爸爸”小囡还是打爸爸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高声宣布“爸爸真的生气了咋不去外交部上班呢
  • Doch是德语中表示反驳的词,譬如两个人辩论,要是不同意人家的观点,先大喊一声Doch把气势拉满姐姐有名言,做人就要doch住不管别人怎么反驳,我都要doch回去我对我对我就是对这就叫Doch住了这个也去外交部上班爷儿俩一块儿报到
  • 差爸爸去买冰淇淋,一个说我不吃水果口味的,一个说我不吃香草口味的,一个说我不吃巧克力口味的。爸爸听得头大,“我不伺候了!”还是伺候的,买了三盒子回来,一人一个。
  • 爸爸在包饺子,姐姐喊他登录学校的家长端。爸爸说你自己去弄。
     “可我不是家长,你是家长啊。
    “我不想当家长,我就想当个普普通通的爸爸。
    “什么?这样也行?”
  • 姐姐说,“我跟班上另两个亚洲同学一起成立了一个米饭协会,经过我们权威认定,学校的米饭太难吃了。你很难找到比我们更权威的米饭协会了。”又说,“比美国人把世界各地美食美国化更糟的是,德国人把世界各地美食德国化。
  •  一早上伺候两个孩子上学跟灾难大片一样。从起床到出门好像从地震现场刨出两个全胳膊全腿的生还者。配得上热泪和掌声。昨天跟她爹说,这不行,得让她们自己管上学的事,咱们就睡觉,看她们怎么样。她爹不舍得,“早饭还是要给她们做的,你睡觉,我去做。”我跟娃开会,以后爸爸只管做早饭,妈妈只给小囡扎头发,别的事情我们一概不管了,你们自己定闹钟,自己看点出发。今天果然就顺畅了。扎头发的时候小囡说,我跟姐姐是两个产品,经过爸爸早饭机器和妈妈扎头发机器,然后送货到学校。
  • 上学才一个星期,小囡丢了一件外套,昨天又差点把书包弄丢了,被我说了一通。爸爸来劝,“小人儿是很容易丢东西的。我还丢东西呢,刚才白白丢了一个后。
     “你丢了什么?
     “一个后。”又说,“你是不知道,白丢一个后基本上棋就输了。
     姐姐在边上说,“是的是的,还是爸爸丢得比较大。
     一个挨骂还不够,又来两个陪骂的。
  •  我从房间出来,她爹从洗手间出来,正好碰见。我说,Hi, nice to meet you. 她爹答,Wie heißen Sie? (您叫什么名字?)我大笑,跟大囡说,“你爹神回复。”囡说,“我爹就会这一句,你说啥他都这么回。还真是有天她爹回来兴奋地宣布,“我今天用德语跟我们公司的清洁工交流了。他叫某某某!”这还没完。经常早上醒来一睁眼,对着我说Wie heißen Sie? 也不知天天看我如初见还是老年痴呆提前预演。
  • 我以前也是非纸质书不读,一出来就顾不上了。如果没有电子书,真不知道日子要怎么过。想看什么一搜便是,还全是免费的。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小囡问我,如果你有一个新家,最先往里头放什么家具?我答,“先放你爹,再要一个iPad,妈妈自己弄不好网络。
  • 姐姐说,学校为素食者提供全素的午饭,不为我们这样的肉食者提供纯肉的午饭,这很不公平哪。
  •  姐姐说“妈妈,为什么你的房间看起来总是很舒服呢?房间也是有主人的气质的吧。
     “气质说不上。因为我铺被子了,你没铺。
  • 跟她爹说,日瓦戈医生集合了我对男性最美好的想象。又问他,“日瓦戈医生你知道吧?”他在煎培根,顿了顿说,“怎么不知道。一个在日瓦戈工作的医生呗。
     “不是。他的名字叫日瓦戈。
  • 爸爸说,我煮了稀饭你吃不吃。我说吃的。他就站起来盛饭。又问鸡蛋吃不吃,我说吃的。他又剥鸡蛋淋酱油。忙完我这边又忙小囡的。爸爸在家我们三个都是手残党,添一勺饭盛一碗汤都是爸爸动手。by the way, 我们爸爸是山东人
  • 小囡要跟老师同学到另一个城市去住一个星期。学校发来的单子上除了常规日用还要求带手电筒,又说大量时间是在户外。小囡紧张死了。我安慰她,你放心,就是亲近自然,不会让你们野外求生的。她大声说,“我紧张不是因为去哪里!是因为要离开一个地方,那地方叫家。要离开三个人,那三个人叫爸爸妈妈和姐姐!”说得我心疼坏了,抱着舍不得松手
  •  姐姐今天约了同学出去。下午她爹下棋,我刷手机,岁月静好。到四点多,姐姐忽然打电话来说半小时到家,午饭只吃了一个小三明治,快饿死了。她爹丢了手机慌慌张张地招呼我,“快做饭!一会儿她回来没得吃给我们脸色看。我炒茄子,你弄个啥,快点快点。”没出息的爹妈闻风丧胆,立刻做起饭来。
  • 我跟她爹叨叨了好几次,以后等娃养大了,滚蛋了,我们养只猫吧。他在展会上看到一只机器猫,就要给我买。我费了五分钟跟他讲明白,机器猫和猫不是同一个物种!他又挣扎了一下,“人工智能的!”好像这几个字对我很有说服力一样。我说不要买买了就发飙。他又挣扎了一下,“那黄色这只呢?我拍给你看看……
  • 我问姐姐新学校好不好。姐姐说好的。碰到一个新同学特别可爱。“她说起食物来有一百个形容词。食物以外的世界三个词就可以概括,happy, sad, angry. ” 还真是棋逢对手。
  • 又说,Lhin是一个地气学霸,历史满分,讨厌数学,因为数学太简单了。 “啥叫地气学霸?
     “她说她读书就是为了赚钱,不赚钱读什么书啊!
  • 爸爸跟大囡吹牛,“你给爸爸找个乒乓球俱乐部,整个黑森州都不一定有我的对手。”我跟囡说,“那年小区乒乓球赛,他连初赛都没过,输给对楼退休大爷了”她爹说,“你是不知道,打中国一个小区比打德国一个州还难呢。”竟说得面无愧色
  • 姐姐一到家就说,“太好了!不到五点钟我就整个儿地回家了。
     “什么叫整个儿地回家?你还能部分地回家吗?
    怎么不能?物理意义上的回家和精神意义上的回家。有时候人还在学校,心已经到家了。有时候人回家了,心还在外头晃着。今天同时的整个儿地到家了。
 


娜塔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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