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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新年好！写文章就像嗑瓜子，一嗑就不想停，一停就不想嗑。趁新年立个flag，以后每月要赚到一千块打赏钱。各位莫笑，像我这种没流量的小虾米，赚一千人民币的赏钱是不容易的。早几年大家日子好过，还好说，现在爷儿们姐儿们都不容易，我得多写一点才能凑到这个数。这样也好，逼着自己多写一点也有一种满足感。打开文件夹像打开钱包，一看里头鼓鼓的，文章一沓一沓的，也高兴得跟数钱似的。
前两天写了个乌托邦的文章，说到乌托邦是一个道德社会。那为什么明明直奔着道德社会去的，偏偏就建不成呢？这种题目很大，姑妄说之。
一个根本原因是道德与自由意志是天然一体的。这不是价值立场，这是逻辑。
道德源于自由选择，可以行善，也可以作恶，在这种时候选择行善，道德就产生了。如果人没有做恶的选项，只能行善，那人就是牵线木偶，就是傀儡。傀儡有什么道德可言呢？可以让傀儡扶老奶奶过马路，也可以让傀儡把老奶奶吊起来打一顿，还可以先过马路，过完马上吊起来打一顿。傀儡不会想，我特么干的什么事！道德是、并且只能是自由选择的结果，而不是服从的结果。凡是通过服从到达的结果，不管好坏，都与道德无关。再进一步讲，一个普遍服从的社会是没有道德的社会。乌托邦以道德为目的，人的行为自然要服从这一道德目的，一个人服从，道德在一个人身上死去。所有人都服从，道德就会离开这片大地。道德离席，罪恶自然登场。
《圣经》中有很好的隐喻，上帝如果是全知全能的，那他就知道夏娃会禁不住诱惑偷吃果子。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在伊甸园中安排那一棵树？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关于自由意志的伟大隐喻。如果没有这棵树，一切完美的同时一切无意义。只有天堂就等于没有天堂。世界是扁平的，没有空间没有张力。是自由选择开拓出天堂与地狱之间广袤的人世，开拓出善恶之间澎湃的张力。也就是说，人对善的追寻必须开始于恶的可能。如果恶是不可能的，那么善是不存在的。
再一个原因是道德的载体只能是个体，一个一个单独的人，而非社会或群体。只有个体才有脑子，道德和理性和其他情绪情感一样，只在一个人的头脑（或心灵）中发生。从这个人到那个人之间没有物理通道，没有脑接口，过不去。所以任何群体都只是个集合概念，没有实在内容。没有群体道德，没有群体利益，没有群体理性，这些都是骗人的鬼把戏。
若要让道德在世间运行，必须先把道德这个抽象的包袱打开，回答到底什么才是符合道德的。也就是说，我得知道该咋办啊，我不能抱着“道德”两个字满大街跑啊。这里就涉及到对道德的解释。一旦涉及到解释，立刻需要三方面的内容。第一语言；第二解释者；第三接受者。而这三个没一个是靠谱的。
语言不是数学，数学能不多不少刚刚好地到达所描述的规则本身，一点也不会差。语言不行，水平最高的语言也只能贴近，无法像数学一样到达。
解释者更麻烦。一类可能是宗教人士，因为他们离神的话语最近。可是有好多宗教，互相斥为异端，每一大宗教又分好多派别，又是互相斥为异端，听谁的？又一类可能是最大暴力者。如果解释权来源于暴力，那就不会来源于真知真理，过不去的，从源头上直接就废了，第一步就不讲道理了。暴力具备对鹿和马的解释权，不具备对道德的解释权，道德来源于天或自然或上帝，高于暴力。再有知识界媒体界文艺界也一样，纷争不断，谁都不能证明自己拥有对道德的解释权。
接受者也一样不靠谱。一千个人读哈姆雷特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人读圣经读佛经，读出来的滋味也各不相同。
也就是说，语言、解释者、接受者是三个迷宫，三道滤网，严重失真。越是细腻幽微的，越是最先被过滤掉。那最后降落到人身上的道德是什么样的呢？什么样的内容能够穿越三道滤网保留下来呢？意识形态，教条，口号，就这些。
那要怎么办？道德难道是虚无的吗？是不可能的吗？当然不会。还有一个一个真实的个体可以直接去承担。用名人名言来讲，就是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令。一上一下直接相对，去除中间商赚差价。这样好处是，第一，不完全依赖语言。人面对天地万物是会产生无言的感动的，这种感动真实不虚。这样就在语言之外另开辟了感受和理解的途径。第二，绕开权威。因为权威必然带着服从的命令，不管是宗教权威还是暴力权威，刚才已经讲过，一旦服从，道德立死。只有绕开才有不死的可能性。这样三道滤网松开两道，只剩下接受者这最后一道。那没办法，只能以自己的偏见的头脑、愚钝的心灵尽力去接受去回应，以有限面对无限，只能如此。
套用《繁花》的一句话，上帝不响，像一切全由我定。这话真好。在这话里头，我最喜欢的字是“像”，好像，可能，或许，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就先这么办吧……如果去掉“像”字，那就成了“上帝已死，我是超人”。一个“像”字，如水波荡漾，映照星辉，犹豫彷徨都在里头。一双眼睛直接望着星空，个体与真理直接相对。还能怎么办？只能先这么办。
那问题马上来了。个体对道德的理解一定是千差万别的，千差万别的道德如何运行呢？一个规则要运行起来，必然需要普遍性。啥叫普遍性？苹果会落地，橘子也会落地，大雨小雨都会落地。放之四海而皆准。检查四海太麻烦了，有个更简便的方法。一样事情，我可以要求自己，也可以要求别人，如果我要求别人，那我也得要求自己。自我和他人两边是平的，这就叫普遍，普遍之上，规则如水，四通八达，这样就能运行起来。
能找到这样的事情吗？这人做好人好事，给了乞丐五块钱，能规定凡见了乞丐都给五块钱吗？这人英雄豪杰，赤手空拳逮了两个匪徒，能要求见了匪徒都亲手逮吗？一样一样分析下去，就会发现，凡是好人好事，就没一样可以作为通行规则的。要么是，我只能这样要求自己，不能同时要求别人。要么是，我只想这么要求别人，不愿这样要求自己。两边不平。那怎么办？不平就对了，向上的正向的道德必然是千差万别参差不齐的，这就是我一直叨叨的，好的社会没有道德准入门槛，拿道德电表一测，数值是零，放心进去，不要怕。
那既然正向的是不平的，道德规则如何可能？咱们得反过来，用否定句式说话。什么事情，我不干，别人也不准干；别人不干，我也不准干。能这样说的话就多了。我不偷别人，别人也不要偷我。我不打别人，别人也别打我。我不拆邻居墙角，邻居也别拆我墙角……统括起来，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延伸一步，人身支配权和财产支配权。我的身体我做主，我的财产我做主。这样两边就平了，水就流得过去，规则就能运行起来。所以我很佩服奥派那帮人——虽然有时候他们极度招人烦。我以前多少总还有些道德冲动，奥派一讲产权，我意识到我不该这么冲动。以我目前所知所解，产权对文明有最强的解释力，比自由平等博爱民主云云更具解释力。我大学时代接受了这些启蒙概念，如黑屋子里亮起了明灯，一派温暖的人性的光芒。产权熄灭了那盏明灯，转而把门窗打开，外头是白天。特么的外头竟然是白天！以后会怎么看待这个世界我不知道，目前是这样看的。
总结一下，道德社会是建不成的，越建越糟，搞不好弄成人间地狱，一片血海。就不该建道德社会，应该建产权社会。产权社会道德数值为零，但至少它不会是负的。正向道德不能作为通行规则，那它在哪里容身？在一个个具体的人身上，在一双一双仰望星空的眼睛之中。
上帝不响，像一切全由我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