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起身去喝水。刚打开卧室门,群鸟之声就灌了进来,“噼里啪啦“的亢奋声,就像点燃的爆竹。一直以为,它们是从屋后的树林里传出的,来到客厅才发现,鸟声来自小院的竹林中。
不知道做对了什么,楼顶的藤本月季爆花了。一簇簇花骨朵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黄的,红的,粉的,烟花一样在枝头绽放。但骄阳似火,时间不等人,也不会等花。生死荣枯,这盆花的轮回业已完成。
图:楼顶的月季
开败的花朵,捧在手心也有质感。花朵们或蜷起来,或向上翘起,花瓣与花蕊的间距也开始拉大,失去了匀称。但是新生的蓓蕾依旧在爆发,为了不让它的枝叶那么累,我决定摘掉这些荼蘼。一朵,两朵......它们小山一样在木板上堆积,却舍不得扔掉 于是把它们摆成我心之形。
拉斐绕着花心走了两圈,最后赖着躺下来,久久不愿离去,仿佛对我的即兴之作表示满意。
图:拉斐绕着花心走
把以前在松赞丽江林卡买的餐具拿了出来,碟子盛放云南的玫瑰花香蓝莓,碗里放一块维舟老师说要用叉子才能吃出美味的手工萨琪玛,现磨一杯中度烘焙的阿拉比卡咖啡,望着青山与眼前的乔木林,想到里面有国槐、女贞与木瓜树,心中觉得十分富足。
图:咖啡时间
吃着蓝莓,山下的生活又迎来樱桃成熟季。月初的樱桃价格贵且味道清淡。月末时候,无论是红樱桃还是白樱桃,如果能买到现摘的,咬下的每一口都爆汁。发图片到群里,没想到馋到了两位身在墨尔本的好友。麦克准确说出了樱桃的品种。宇飞说,好久没有吃过这种樱桃了,反而不喜欢吃车厘子。我一直以为,它们是同一种水果。
图:樱桃成熟季
去年买过一位大叔家的樱桃,今年不知为何,他家的樱桃树都死了。但是大叔依旧会送自己种的莴笋给我。我只要一颗,但是大叔非要给两棵。一棵被我吃掉了,另一颗放在墙角终究被我遗忘了。
一周后,它从自身抽出五根向上生长的嫩枝,很遗憾让它离开了泥土而我却没有物尽其用。即使这样了,我还是想吃掉它,但是它的皮已经很难削,最后它的归宿是在种植箱里当花肥。
图:大叔自己种的莴笋
今年买了好几次赵阿姨家的樱桃。有时候,她会送我一盆花椒嫩芽,还有新鲜采摘的金银花。我回送她野生鲫鱼的时候,她又给我切了一半外焦里嫩的锅盔。咬一口,有麦香,她说是自己磨的面粉。
图:花椒芽
我提议去看看她家的金银花。还没走到田地里,就闻到一阵阵花香。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竟是好大一树!金银花像蔷薇一样蔓延着,攀爬在一棵枯树上,拓展着自己的生存空间。
下午,没有循规蹈矩走自行车道,探索了一些新路。第一段,是有碎石子和陶瓷残片的路,拐过一个弯后,发现一段土路上,长柔毛野豌豆已经占领了路两边,紫色的花海开得迷醉,一直延伸到路尽头。
图:车车与长柔毛野豌豆
回到主路上后,看到一条石子路就往里面拐,下坡的时候惊扰了一对野鸡夫妇。它们从我的头顶飞掠而起,雌野鸡鲜艳的羽毛与长长的尾巴迎风而展,潇洒极了。四面都是麦田,麦穗上已经挂满了细碎的花。小麦真是低调的植物,不与其他花争艳,开出微不足道的白花,应该用不了几周,就要收麦子了。走了一截路后下坡,发现前面又是断头路,于是再次折返。
进入一个山脚下的村寨,家家户户门口都是花,爬藤的月季,石竹花海,连路边的大葱都开出莽壮的花,极具观赏性。
之前好几次经过这里,其实很想挑战下这多个急转弯的碎石陡坡路。但每次到了跟前,迎来的结果都毫无例外:我下车,捏着左刹车推着自行车下去。
图:路边,大葱正在结它的籽
这一天遇到三个断头路,也是骑行以来第一次离开自行车道去探险。就在冲一个很陡的坡时,我变速时链子被卡住,车突然停在原地,还好我没有继续蹬下去。
空气因炎热而凝滞,但我还是骑到了一个高地上,俯瞰着通常我只能平视的村庄与明暗渐变的麦田。进而远眺着缓缓起伏的山坡与悠悠的山路。游目畅怀间,心已游离出四时之外———一个人披着狮皮,遗世独立。站在一个星光清亮,人迹罕至的旷野。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遥远而无形。
图:俯视村庄
快到家时,有几公里都是长下坡,Leon觉得下坡是对自己辛苦上坡的奖赏。看过太多山地车的惨烈事故,明明骑得好好的却都翻车了,我去年体尝过那种痛楚,所以无论上坡下坡,我都很警惕。
但因为好奇列子御风而行有多洒脱,所以这次的车速比以前都快。两腋生风中,仿佛有双隐形的翅膀在空气中带着我游走、飞翔。这一刻,我脱离了人间,想起约翰·缪尔说过的话:“我只是出去散散步,最后却决定在外面待到太阳下山,因为我发现向外走,其实也是往内心去。”
晚上看外国友人攀岩,累了在悬崖上搭帐篷休息,登到雪山之巅后,突然跃起,失重跌落后又遁于无形。然后想到自己今天推着自行车下陡坡的囧样,真是无地自容。
雨后初晴,去镇上取快递。驿站门口永远停满了电动车与三轮摩托,只能将车子停在驿站对面。取了快递,但眼前车流不息,人们可都在匆匆行路。
就在这个档口,我往南山望了一眼,没想到看见动人一幕,甚至震惊到有什么东西从我心里冒了出来,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反正就是“它”的感觉——云雾正从山间沆荡而起,大部分主力像蘑菇云一样螺旋上升,像极了弗吉尼亚.伍尔夫所说的那种连绵不断的忧郁。
图:取快递时,站在路边看到的云
到家门口后,青云依旧在厚重地堆叠,让南山向上增长了数倍。这是曾在梦中出现的场景,仿佛山体是活的。而一位长睡的巨人,正在五月的春雷中苏醒。
晚饭去山脚下吃。路过峪口两边过度商业化的餐厅,逃离那一双双齐刷刷在路边招徕顾客的手臂,拐进一个从旁斜出的小道。断头路处,刚好有一个火锅店。
点了套餐,价格不低且味道一般。料碗只有香油,葱姜蒜与酱油醋。问为什么没有芝麻酱,告曰正宗的重庆火锅才不需要芝麻酱。过了一会儿,牛肉羊肉端上来,每片肉都齐齐整整,复制粘贴似的,全都一种形状。当我说这是合成肉后,Leon已经无法下咽。食物无法抚慰人心,但大自然在暗地里准备好了惊喜,当我看到一朵朵红蔷薇正马不停蹄地成为一朵朵玫瑰的时候,吃饭不愉快的心情立马被安抚。
图:花墙
回家路上,接到陌生来电。没听出对方是谁,再听终于辨得。对方说已经到我住处的门口了,对于一个渴望不被找到的人来说,这种突如其来的到访让我本能地后退,甚至觉得突兀。但出于礼貌,还是赶回去了。
到家的时候,门口没人,过了一会电话响起。邻人盖房子,他的车子停在外面,人是走进来的,手里拎满水果。想到拉莫是老狗了,还买了一大袋子的鸡胸肉。
多年未见,他比以前更瘦。清洗一盏鸡缸杯,用牙膏怎么洗都有茶渍。换了一盏仙鹤杯。为客人倒茶,他有点惶恐,因为我从来都拒接电话或者不近人情。
在客厅里坐下后不久,他上上下下参观了一圈。主动去厨房洗水果,然后把水果盘端过来,仿佛这儿不是陌生之地,仿佛这五年的间隔从未有过。
当木心说,诚觉一切皆可原谅的时候,我也想回忆起一些人性中善良的细节,但却已如此漫长,因为其朦胧的起点已被光阴拖至幽深处。如果人和人之间有误会,原来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有些不可解的矛盾依旧停留在原地。
无论我和leon在说什么,他其实是恍惚的。虽然这是对方多少次期待的场景。但人就是这样,不动声色且擅长伪装。我们,彼此的语言之间毫无联结,更无法抵达一段关系能够和解的程度。他觉得不应该耽误我太久,就到院子里看拉莫,仿佛那张长满黑毛的脸,那双清澈的眼,是另一个可以久久凝视的我。
出了大门,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在我看不到的表情里,或许还残留着一种尚未剥离我执的傲慢。
人,只凭一己之力就能造出地狱。有些过去,不用回头看。虽然众生是一体,但人先要度自己。如果对方无法原谅,那么已经失去的人或物,放手才是恩慈。请让对方好好离开,接受这离开。然后与自己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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