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桐始华。想出门去寻找春天。背起包还没走到大门口，鼻息间就已暗香涌动。这才发现，两树海棠花静悄悄地绽放了。
只光顾着向外去寻找花了，却没想到春意已从院子溢出到了围墙外。 平日里从院子中出出进进，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要抬头望一望。
想拍摄这盛大的美景，却发现站在二楼才能感受到置身花海的美丽。折下两枝，放到玻璃花瓶中，把春天请进屋。
图：院子的海棠花
我来到山下的那一年，海棠树也刚刚被种下，羸弱的枝杆上只挂着零星的花朵。而现在每年四月，它们都庄严地承担这样的盛放，不管树下有没有观众。
经常看到日本作家写出“樱花盛开的时节，花瓣如雪花飘零”这样的句子。冬天，看到雪花飞舞之时，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樱花。但是看到樱花的时候，的确容易想到雪花。而且我想象中有樱花的春天，是花香涌动的空气中飘满缤纷的泡泡，一位穿着粉白色毛衣的女孩漫步于树下。她的身后，花瓣厚厚地落在林荫小道上，铺就成软扑扑的花垫。
出门，空气中万物涌动，田野中细碎的小花，色彩如烟。绿朦胧，粉烟雾，就像点彩画。树木都在抽芽，那种绿绒绒的色彩带着几丝柔和与青翠，入眼时要重新聚焦或许才能看清晰。
归来后，庭院里落英缤纷，有种空山无人花自落的超脱之感。花瓣从枝头兀自飘落，这儿又成为鸟的盛宴。在梦中才出现的长尾雀鸟，在我眼前游弋着飞升到枝头，与欢叫不停的喜鹊交头接耳。另外一些鸟群在花树上“喂儿，喂儿”地叫着，在哀叹春花无声败落的同时又希冀着秋天结出更多的果。
一直在寻找更好的表达，可是没过多久，地上的花瓣很快就被杂尘与鸟儿的粪便污染，还被人与狗狗的脚脚踩来踩去变成土灰色，全然不见曾在枝头的纯洁与美好。欲搜佳句恐春老，所以拙劣的表达总比迟迟不表达地好。
突然又对杜拉斯那句————“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生起疑惑：身为女子，我对落地之花都无法欣赏，怎样的男子才会对残花败柳之容生起爱之心？
春天，徒步去取快递都是一种奖励。经过小巷子，会看到童年时期熟悉的桐树花。大道两旁，那一蓬蓬粉嘟嘟的花朵更是让人无端欣喜。就像看到胖乎乎的小婴儿，心里可爱到发痒却挠不着。只能任凭那种喜欢从心口涌出。
图：路边的花，是樱花吗？
“黄毛狗”的成住坏空，就像一场梦。它是四年前Seiya买回来的，放在院子里没怎么管过，以为它早已经失去了生命力，毕竟这里没有适合它的气候与土壤。它的根系有段时间甚至离开了泥土，但是这个春天，我竟然看到它身体顶部金灿灿的一缕毛发，它竟然还活着。物比人长久，感恩赠物之人留下的美好。
楼顶的风车茉莉已经养育了快三年，从来没见过它开花。就在去年秋天，它长出了密密的蓓蕾，我还在文中哀叹它们熬不过零下11°的寒冬。没想到今年四月，竟是它的盛放季。
图：楼顶的风车茉莉
以为绣球花也熬不过山脚下的寒冬，结果也长上来了。还有薄荷、郁金香、铃兰与艾草。买回来的蜜糖玛格丽特开出可爱花朵，生菜膨大的绿色翅膀似要原地起飞。
图：玛格丽特
去市里，见到一辆后窗落满粉色花瓣的车，轮间卷起飞舞的“雪花”。雨天的车里，发现这一违反季节规律的场景，多么具有文学属性。车子在雨中向前，但这一幕一直在我脑海回环往复，然后感叹自己不是天才性的写作者，浪费了这即时的场景文本，任由俳句与诗从拙劣中滑落。
回来困极，下雨连衣服都来不及收，一头栽倒在床上。风，像一只刚出笼的猛兽，将树枝们纠缠、扭打在一起，想以排山倒海之力穿过密不透风的树墙。它咆哮着，愤怒于自己的力量受了阻。最终，风以摧枯拉朽的力量从障碍中挣脱。
雨，像是从盆里的水中刚刚捞出来衣服，然后大力拧下去的“哗哗”声，想起玛格丽特还在雨中，却没有力气起来去挪动它。模糊中睡去，雨从梦外下到梦里，又从梦里让浪潮把我送回现实之岸。摸索到手机，新闻上显示：西安闪电一万多次，警惕雷雨与冰雹预警。
图：雨后的屋顶
17号，太阳快落山前，我不情愿地找来梯子，去库房里找到还没拆封的头盔与软护膝和护肘，全副武装后才敢骑出门去。有点无法理解为什么山地自行车的座椅如此之高，比月初试过的几款摩托车还高。
还不太会使用变速，刚刚上了一个长约两公里的缓坡，我就开始喘气，最后拐到一条平坦的小路上，俯瞰到暮下四合的城市，顿觉尘虑空。而两边的路灯，更是将我置身于宫崎骏的动画中。
第二天下午，从未期待任何不期而遇的美丽，反而被奖赏。没想到在天子峪口，经过百塔寺。此时，这座隋唐佛教三阶教的祖庭木门紧锁，两位妇人在门口卖野蒜和槐花。旁边的白花如瀑布般倾泻而来。
后来查了资料才知道，王羲之曾在此地写下《心经》石碑，真迹现在藏于碑林博物馆。大殿后的银杏树枝叶葳蕤繁茂，更是从隋唐一直生长到现在，历尽千年风霜的它，被誉为中国第二银杏树。
回来又是大长坡，我左手一直带着刹车，提醒自己不敢随意捏右边的制动，谨防前轮抱死将我甩到四月的黑夜中。摘下手套后才发现，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中间被磨出一个凸起，可能是我太紧张手掌没有握对位置。
月末，就在我弥补过早起床引起的困倦时，又被Leon叫起来去骑车。很不情愿起来，慢吞吞穿戴上装备就出了门。有了上次膝盖痛苦一晚上的教训，这次就缓缓骑行。
刚出村，就看到一大片麦田，绿油油一直连绵到与山脚下。突然被一种特殊而强大的情感占据，我的心已经从日常不变的生活镜像里跳了出去，豁然洗心目的感觉，一颗心在山水之间竟可以如此坦然。我猛蹬着车轮，仿佛不使劲向前，这份美好就会消失了一样。
这是存在于山脚下我经过了许多遍的风景，但是多少年我对它们只是司空见惯，是骑行让我突破了平日里的单调，它让人的生命焕然一新。
有人问，你打算在山下住多久呢？答案是不知道。但是，以后无论去到哪里，这山野风土里的过往，都会被日子熬制成精神切片，在困顿的日子里用来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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