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 | 热夜之梦

文摘   文化   2023-10-05 22:42   陕西  

2020年第一次读残雪时,我遇到了障碍。通篇无来由地遐想,到底在讲什么啊,没头没脑、毫无主旨且混混沌沌。就像一列火车行驶在并不适合它的铁轨上,所以就说这个铁轨有问题,于是我就浅薄地认为,残雪的叙事方式是一种故弄玄虚的表演。

但其实,在第一场较量中我就败下阵来,被残雪的文本踢出了局。是的,它不要我。因为我还不是理想的读者。

再读残雪是在2021年。因为之前写过一篇影评《爆裂鼓手》爆裂鼓手| 是摧毁,还是试炼?所以被《少年鼓手》这个名字所吸引。小心翼翼从书架上取下来,依旧是碎片般地叙事,故事还没有进行完就戛然而止,紧接着又开始另外一件没有结果的事。如此莫名其妙的故事却用一种难以描述的动力牵引着我,这或许是残雪的文本给我的信号,难道它已经开始接纳我了?

卡尔维诺解读过卡夫卡,他说,卡夫卡的故事中并没有片言只语透露寓言的意义,没有提供任何哲学的暗示,有的只是一系列不可理解的事件。故事里发生的事情是如此离奇,人物间的对话是如此怪诞。事情的整个进程非常不像可能发生的样子,以致看来像是某种带普遍性的寓言有些场景有它充分的客观性,却又几乎无法理解,好像它们属于一个完全未知的经验世界。尽管如此,我们也从不怀疑它们的现实性。正是这种异乎寻常、这种每一客体几乎都具有令人感到压抑的现实性,才赋予了故事本身那种奇特的、有时是可怖的气氛。

在读了残雪后,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师承关系:卡尔维诺师承卡夫卡,而残雪站在巨人的肩膀,师承了卡尔维诺的衣钵。

在卡夫卡的小说《城堡》中,克拉姆是城堡的主人,K去了城堡,爱上了克拉姆的情妇弗丽达。弗丽达有种魅力,她身上散发出克拉姆的气息。为了尽快见到克拉姆,K催促弗丽达与克拉姆见面,但弗丽达暗笑着说自己永远不会再找克拉姆。所以,这位克拉姆是若隐若现的,当K刻意追寻时,它便隐而不现。

在卡尔维诺的短篇《月亮的距离》中,“我”、船长夫人与聋表弟构成了奇特的三角恋:“我”喜欢船长夫人,船长夫人喜欢聋表弟,聋表弟喜欢月亮。最终,聋表弟将自己隐藏在了月亮的褶皱中,而船长夫人在月亮上弹起竖琴,只有“我”回到了地球,日夜守望着月亮。

《茶园:残雪全新小说自选集》的最后一篇是“情人之路”。小说中的“我”是一名男子,爱上了女情人,甚至连带着也爱上了女情人的情人。“我”不仅能感到女情人的身体,甚至也能感到女情人的情人的身体。就像超感,这三个人一起恋爱,一起生活。

除此,在残雪的长篇《黑暗地母的礼物》中,云医老师不爱身为人类的小煤老师,而是爱上了各方面都与小煤老师很相像的金环母蛇。又因为那条公蛇总同她在一块,他就连公蛇一块爱上了。

四个故事都有一个共通点。《城堡》中,K爱上弗丽达的同时,对弗丽达的情夫克拉姆心生向往;《月亮的距离》中,“我”爱上的船长夫人爱的人却是聋表弟,而聋表弟爱的是月亮,而“我”回到地球后,反而爱上了月亮《情人之路》中,“我”爱女情人,也顺道爱上了她的情人;《黑暗地母的礼物》中,“我”爱上了金环母蛇,而母蛇有公蛇陪伴,“我”也爱了那条公蛇。

在以上四个故事中,“三”个生物的爱情,竟然一点都不拥挤。

所以,卡夫卡、卡尔维诺和残雪是在讲爱情吗?当然不是,一切都有所象征,就像卡尔维诺所说的——整个进程就像某种带普遍性的寓言

所以谜并不是不可解的,解谜才是真正的阅读。残雪和卡夫卡一样,她想做的只是暗示和启发,让一切象征之物发挥到极致。残雪解读过卡尔维诺她说从古到今人类精神追求的基本结构就是渴望同距离成正比。

如果卡尔维诺仍旧在世,他读了残雪的作品,我觉得他对卡夫卡解读的那一套对残雪依旧适用。但是残雪一定不同意,因为她说自己已经超越了卡夫卡。

仿佛生活在梦与现实的接壤处,残雪的小说让我在多个世界间往返,虽然磕磕绊绊、时常迷路,但我似乎能用想象脑补出一幅与故事平行发展的梦境,把她营造的这份神奇延伸到夜空,化为月亮。


注:近日读乔治.马丁的《热夜之梦》,里面讲到热河航运公司名下有一条血船,名为热夜之梦。它一路飞奔,将所有快船抛到身后,但驱策它飞奔的不是荣誉,而是古老的血族吸血鬼。

残雪的笔名总是让我想到残血。她笔下的主人公,大都夜出昼伏,而残雪一直具有“巫”的气质,她本人是被古老的欲望驱动着、满怀激情写下这些小说的,故取名“热夜之梦”。

爆裂鼓手| 是摧毁,还是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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