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补牙时,我在补什么

文摘   健康   2022-10-10 22:25   陕西  

白袍巫师用指甲划着黑板,千年女巫不停旋转着纺车针,是谁,在我的听觉神经上做着皮试?

轻捂耳朵,没想到万千折磨化为一种,它们在我耳蜗内横冲直撞着、嘶吼着要出去......从窗户望出去,是被绿叶遮蔽的天空以及伸手就可撩出波纹的大海:一条鲸鱼正跃入其中,露出鸟翼般的尾鳍,那不是我摄于亭可马里的那头鲸吗,我的神识开始逍遥悠游起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约在5000万-6000万年前,一条特立独行的鱼在“原生汤”中浮出海面,望着陆地的方向,它渴望着上岸。

心心念念,必有回响,有一天,它的后代们真的爬上了那片陆地,慢慢进化为偶蹄动物。又过了很久很久,这种生物一分为二,其中一支进化为似猪的动物——碳兽(已灭绝,河马是其唯一的后代);另外一支,经过了漫长的1500万年后,这些哺乳类又重返大海,化为鲸鱼......

牙齿的片子出来了,它是本质,黑底白影,接近实相,看起来像个骷髅。意外发现口腔里竟有四颗智齿,一直以为只有一颗呢。医生建议都拔了,但我今天的承受额度只够修好那颗坏的。

:片子

当那突如其来的激荡发出尖叫时,牙椅上方的灯珠亮得我心游八荒,攥着扶手的手心已满是汗水,右手在虚空中徒劳地轻抓着,试图追踪那头鲸——有硬物的海域,是藤壶的乐园,这种浅灰色的动物看起来更像植物,而鲸鱼那缓慢的游速和厚厚的表皮,成为藤壶繁衍后代的天堂。

:牙椅上的视角

“ 牙洗完了,我给你涂点碘甘油,你先休息会儿,换XX医生给你补牙!” 女牙医温柔嘱咐着,随之一种甜腻的粘稠液体在我牙齿上洇开,那是植物丁香的干燥花蕾经蒸馏所得挥发油的味道:香辛,甜辣。

此刻,我的心房中悬着一个巨大的沙漏,金色的沙子如胶着般慢慢流泻,亦如慢镜头里的雨声,而在蔚蓝的海面上,一头鲸鱼正奋力跳出海面,然后重重地落入海中,身体两侧的藤壶纷纷而落。

:摄于亭可马里

大约十五分钟后,一位男医生带着“刑具”出现,这些大小不一的钻头都是给我用的吗?

图:钻牙的尖头

躺下,医生给我嘴角挂进去一个管子,说是用来吸口水的。一阵轰雷掣电后,一股头发烧焦的气味传到鼻息,我的呼吸浅急如一只奶猫。当钻头旋转着朝着裸露的神经冲刺时,我的眼皮已经皱成一团,腿蜷成虾形,忍不住地“啊啊”叫着。

“你龋齿成这个样子,搁我不打麻药也疼,我补牙的时候也怕,疼了就打麻药!”牙医第二次开始建议我打麻药,“快结束了对不对?”

“恩,快要收尾了。” 

漱了两次口,“好,那我还能再忍一忍。”我又偏执地躺下来,左手紧紧攥住椅子的扶手,再次不可思议地张开嘴巴,眼含泪花望着他手中尖尖的钻头。听说,任何东西在失去回忆的时候都会变成易碎品,而此刻我的牙釉质正在眼前灰飞烟灭,它的记忆去哪里了呢?

据说,当鲸肺部的温暖空气与外面的冷空气相遇时,就会凝结成一团雾气。这时,如果你在一艘轮船上观鲸,就能看到鲸鱼制造的那团雾,就像此刻我大脑中越来越浓的大雾,而谁愿意带着恐惧走入浓雾呢?

“好了,就要放入嵌体了。后面不会再有让你疼的操作了!”终于得到大赦,一摸后背都是汗水。

杂草在花园中向来不被允许,即使是一株,而我允许一颗龋齿在我口腔很久了,它在这迅疾、短促而无常的三十多年里良久陪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或多或少,无论一颗牙还是我们的灵魂,都是残缺着在这人间龃龉前行。我口腔的一颗老牙也失去了原初的完整、坚固与秩序,但是树脂住进了它的残骸,在以后的日子里,它们将与我同行共进。

出诊所时,天色黯淡,白日沉入大海,在湿漉漉的深深郁郁里,一条鱼游到岸上,哺乳动物回到海里,人亦化为鲸鱼,我们都会活到把爱补全的夜晚。

:摄影香港海洋公园


让蛙飞

长按小王子站立的星球,关注“支支的云巅小屋”

支支的云巅小屋
只要你愿意阅读,我就把灵魂的形状交付于你。这不是我在给予,而是你在成全。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