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的封地

文摘   生活   2022-12-24 19:55   陕西  

山下的小院子一直疏于照料,却萌发着美丽事件的迹象,有两双眼睛可在那儿一直眼巴巴地等着我出现呢。那种被需要的感觉是幸福的,我知道拉莫与拉斐的幸福取决于我能有多少时间和它们在一起,以及多久能带它俩出去散步一次,但说来惭愧,我为它们做得并不够。

一旦出去遛弯,它俩都像注射了吗啡。拉莫激动到我根本无法把链子套到它脖子上,它不是兴奋到四蹄朝天在地上打滚,就是跳起来把链子咬进嘴里。拉斐一看哥哥都被栓好了,凄厉地叫着吸引着我的注意力,唯恐自己落在了后面。出门后,它的两只后腿蹬跳着直立往前蹦,拉莫的架势更像“恶犬”出街,每次这样出门,村里一众目光就像探照灯一样紧随着我,所以我经常幻想着能有一个秘密森林,可以不被人注视地出行。

拉斐虽然血统复杂长相潦草,但它有着龙母一样前缀超长的头衔——云巅小屋的第二女主狗、客厅和厨房封地的拥有者、被老鼠惧怕的“猫”、让一条罗威纳靠边站的串串西施犬!只要家里来了客人,拉莫那闪着寒光的利刃三角尖牙都用在了啃棒骨上,拉斐则会用多种升调和降调演绎它的奶凶尖叫,着急了还会佯装扑咬来者的裤管,将它关进笼子后,它的狂热与极具煽动性的兴奋效能会瞬间扩大数倍。

换了别人,谁能容忍拉斐的所作所为呢?卧室和客厅的地毯以及门口的脚垫,都被拉斐“标记”了一遍;拉莫的窝更是被它尿湿了几十回;我的坐垫和靠背经常就不见了,不是被它拉进了自己窝里,就是已经被它藏起来的骨头弄得油腻不堪,而地上已经变成了垫子的海洋,方的、圆的、无纺布的、棉的垫子都被拉斐标记过了,它是客厅到厨房这片海域唯一的主宰、高高在上的女王。

但或许因为获得了完全的自由,拉斐才表现得活泼可爱、妙趣横生。一次,我用手机给拉斐拍照,竟然智能识别它为“猫”!其实拉斐来山脚下之前,家里有鼠患,给客厅门口放过粘鼠板,在厨房也放过捕鼠笼,但收效甚微。很可能老鼠误以为拉斐是一只猫的缘故,家里数年再未出现过老鼠。

在茶桌旁,无论是横卧斜靠还是侧躺,只要我挨着椅子,拉莫拉斐就不动。但只要我稍微离开一下椅子,无论拉莫在我脚下睡得多沉,就会“嚯”一声起身,桌子上的充电设备应声倒地,留给我一堆烂摊子,出去巡视一番后,再若无其事的走回来继续当“卧底”。

对于它俩来说,我就是一切。但对猫、鸟、海棠树与竹林来说,它们是我去除自我重要感的磨刀石。因为不管你这个人在或不在,它们就在那里,或来或去,全凭自己高兴。

生长,是树所做的事。七年了,这片林子赐予我的热闹是按几何级数递增的。除了夏日提供遮荫外,它们也是拉莫如厕的场所,每当它得到棒骨也是第一时间将自己隐身于竹林,当你发现它鼻头有土,那就是把骨头埋起来了。

几年后,一个夏天的雨夜,胧月孤儿寡母带着两只双胞胎住了一年,然后挥一挥衣袖就又轻轻地走了。之后有一天,鸟粪屡次粘到我的白色运动鞋上,这才注意到拉莫的喝水盆里、水桶里,屋檐下或是摄像头上,都留下了群鸟的“礼物”。

七年了,竹子与海棠剑拔弩张、疯狂扩张上方,都在争夺更多阳光。如此,吸引了各种鸟来做窝,但最主要的品种是一种黑色长尾鸟,它们体量与喜鹊一般大,声音粗哑叫起来就像摇动里面装着沙子的匣子。里面要想赶走它们,可不是一般的困难,它们四处乱飞,基本上不怕人。不管我声嘶力竭地呐喊,还是狂乱地挥舞胳膊,都不会起到好效果。

我发现,每年来院子筑巢的鸟都不一样,是不是鸟类之间也有竞争?前年和去年是那种漂亮的长尾鸟,体型胖大,今年的体型偏小些,样子也不太一样。每年,拉莫的狗粮与两颗海棠果成了它们享受饕餮大餐的乐园。一年一年,虽然我不知道这些鸟儿的名字,但在我种下第一颗竹子的时候,就种下了它们必定出现的因。

有时候,会有几只大鸟停到电线上,先是居高临下的把拉莫的活动地盘逡巡一番,它们喉咙深处发出贪得无厌的“嘎嘎”声,用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打量着海棠树上红彤彤的果实,然后很有威仪地把排泄物拉进拉莫的不锈钢水盆中。

竹林中,鸟时而啁啾,时而从叽喳中提高声调,而院子像扩音器放大了这些叫声,渐渐地那鸣啼如滚水般沸腾起来,又似缤纷彩蝶一样翩落到我的头发上,在我的耳朵里相互推搡、你争我抢地挤眉弄眼。墙外不时传来鸡鸭鹅的叫声,小猫跳墙或狗狗追逐着经过,这些细微响动拉莫都不会放过,通常它会去门边抬高脑袋虎啸一通,拉斐也跟着在后面,附上几声潦草的助威声。

一日,我背对着太阳坐在靠椅上,眯缝着眼睛,瞧见一只只长尾鸟正把海棠果一粒一粒搬去窝里,果子不时掉落,就像背后有人。

动物都是自然的一部分,无论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迦牟尼是在菩提树下打坐时开悟的,此刻拉斐正啃着低处的竹叶,参着“破叶禅”,而拉莫站在自己窝旁的竹影中,也释入到了那份空寂中。

但很快,拉莫耳朵支棱起来,仿佛嗅到了陌生的气味,顺着它的鼻子我朝着海棠树的最高处眺望,就在那一刻,我看见空气在颤动:那些黑色的生命似乎是从亚历山大.麦昆生前的秀场飞过来的,它们奇异的飞翔把空间切割成一块块魔术卡片,散射出密集的羽毛雨......一时间,院子下起了黑色的雨,我撑起那把从海牙寄过来的、梵高画满杏花的伞,任羽毛轻盈飘落,随着时间流逝,这些羽毛越下越大,以至于我无法迈开步去到客厅,只能把伞翻过来放在地上,然后飘飘悠悠坐在这伞船上,在一片黑丝绒般的暗波里抵达拉斐的封地。


山中何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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