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被确诊为卡夫卡

文摘   文化   2024-08-12 20:08   陕西  

对作者展开想象,是阅读体验的一部分。日记中的弗朗茨·卡夫卡与自己对话,单纯而坦诚,健忘而絮叨。藏在潜意识中的情绪不是表达完后就彻底化为灰烬,而是于缓慢中挥发。一个议题,卡夫卡喜欢反复说,直到自己厌烦为止。

残雪说,人一旦成为人,他的肉体便再也离不开精神。卡夫卡将人同他的世俗外壳彻底剥离,进入本质的追求之中,而这个追求也是一个自相矛盾的过程。所以他经常灵魂出窍——另一个自己从他的自我中散逸出来,行走在空气或雾中。在自身之外,他能短暂地倾听到自己的声音,就像一只小猫随口发出的哀鸣。

在日记中,他有一个愿望:希望能有人能与他肩并肩,一起穿过费迪南德大街。

感觉自己与卡夫卡共享一种焦虑:作品诞生缓慢;经常性地内耗和自我怀疑;由于写作而失眠。

1911年11月15日,卡夫卡带着注定要失眠的预感拉开被子上床,刚刚躺下,一种声音就对他的脑袋煽风点火:“快去写作!”但是,抱恙之身又怎能熬夜呢。刚说服自己躺下,一只无形的手就将他的睡意拽过头顶:“还是去写作吧!”

他被两股力量撕扯着,什么都想要,但最终什么也没抓住。就像布里丹之驴一样,还差点死在两捆草料间。于是这一天,他写道:已经流逝的这段日子,我什么都没写出来。”

同年8月20日,卡夫卡又表达了一种不幸的想法:我没有时间去写哪怕一丁点儿好的作品,因为我确实没有时间去写一段故事。”

时隔一年,他的挫败感依旧在持续——

一个星期以来第一次在写作中遇到几乎完完全全的失败。为什么?上个星期我也经历了不同的情绪,并且不受其影响继续写作,可是我害怕写这些事。渴望有深沉的睡眠,睡得却更轻了。形而上学的需求只是死亡的需求。”——1912年4月1日

11点钟。一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在写作上完全失败了。一个被考验的男人的感觉。”——1912年5月6日

我有长达一年时间什么也没写,之后我也写不出任何东西,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个想法,那个将我吞噬的想法,什么都没留下。” ——1914年3月9日

昨天一个字都没能写出来。今天也没好转。谁来拯救我?我心中的这种纷纷扰扰,在深处,几乎是看不见的。我像一个活生生的格子网,一个栅栏,坚定,也想要倒下。”  ——1914年4月8日

世俗的空间是空洞的,工作与家庭生活隔开了属于卡夫卡的私人空间,对他而言,婚姻、爱情、性、家庭和工作都是写作路上的拦路虎。

只有周末他才能稍微自由地写作。这对卡夫卡来说,是真正的奖励与放松,是回到母亲子宫般的存在。在那小小的词语世界里,他活得自在且轻松。但可悲的是,他的工作与写作不兼容。如果他在某天晚上写出了好作品,第二天堆在办公室里的事项就会火烧眉毛。如果把工作干好了,也就没有写作了。

所以,卡夫卡痛恨在波希米亚王国工伤事故保险公司的理赔部门工作,也不愿意经营家族的石棉制造厂。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过看一种“糟糕的双重生活,除了发疯没有其他方式可以摆脱”。

只要书籍存在于书店橱窗或架子的某个角落,卡夫卡就是心满意足的。躯体的痛苦、精神的压力都无法阻碍他对写作的热忱。我也算半个生存主义者,等到地平线上有炮火,城堡在空中爆破的时候,只要书架上有书,就不会觉得太焦虑。

卡夫卡热切地渴望写一部自传来取悦自己。找到两本。一本是他眼中的自己,写作本书时他进行得很轻松,如同记录梦境。另一本是他的密友奥地利作家马克斯.布罗德写的《卡夫卡传》。

两个人经常一起外出和参加社会活动。卡夫卡很喜欢马克斯,对他不乏溢美之辞:

昨天,和马克斯一起度过的绝妙夜晚。比起我对自己的爱,我对他的爱还要更浓烈些。”——1912年5月22日

“长时间的折磨。终于写了信告诉马克斯,我还不能完成剩下的部分,不想强迫自己,所以将不出版这本书。”—1912年8月7日

卡夫卡神经衰弱,心脏和消化都不好。胃也很虚弱。

昨天晚上我感觉出奇地痛苦。我的胃又坏掉了,我费劲地写作,在咖啡馆里(这里起初很安静,我们很爱惜这里,可是后来就热闹起来,使我们不得安宁)......我孤独地穿过费迪南德大街。这时,在贝格施泰因巷的入口处,我又产生了一些关于不久的未来的想法。我要怎么用这副在废物间里养出来的身体担负起未来呢?” ——1911年11月23日

小时候,每次都知道,自己坐公共汽车去城里会晕车,但宁愿忍受着往返都难受的罪,也想去大点的地方看看,胃就被这样吐坏了。很想在晴天为卡夫卡艾灸,以此来治好他的胃,我就是这样好转的。

我们都喜欢朗读。卡夫卡喜欢为自己的姐妹们朗诵,不是为了能获得什么有价值的意义,而是因为他对那些极力靠近自己的好作品上了瘾,所以在朗诵中与钟爱的书籍融为一体。

每天吃完早餐后的咖啡时间,也是我成为朗读者的时间。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

在卡夫卡的日记中,当我读到“不要屈从,不要流泪,不要试着合乎情理,不要为了媚俗而去改变你的灵魂。相反,果断地追随让你强烈痴迷的事物。”这两句话时被击中灵魂。因为在深圳工作的时候,我也曾把灵魂交给女梅菲斯特。

最后,我们唯一真正做到的,就是成功地独处,且常常独自一人。

渴望没有知觉的孤独。这种孤独只为我而生。”——1913年7月1日

我发现我并不能承受彻底的孤独,尽管我不得不告诉自己,我强加给自己的这种孤独很快就会驱散过去的忧虑了。我甚至发现,长期将人控制在孤独里,是对不幸的一种有力对抗。孤独比一切都强大,它会将一个人重新赶进人群之中。”——1914年8月15日

像个孩子,我们在成年人中流浪。想与他肩并肩,一起穿过费迪南德大街。


我在秘密生长:上帝显身于细节,魔鬼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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