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海上,马在山中

文摘   文化   2024-09-18 19:41   陕西  

在世界诗歌史的塔尖上,过去我只知道美国有惠特曼,智利有聂鲁达,英国有叶芝。缘于对一张照片的好奇,最近才知道了西班牙的洛尔迦——他的全球知名度仅次于塞万提斯。

那是一本关于现代主义的书,里面有一张萨尔瓦多.达利年轻时的照片:他戴着一顶黑色礼帽,上身穿一件白色棉布汗衫,两只臂膀搭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

但是他左边的人是谁?上身黑下身灰,满脸严肃,一双浓眉给眼睛投下了厚重的阴影。继续读下去,发现他的名字叫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迦。


图:洛尔迦与达利在西班牙

洛尔迦,好熟悉的名字,但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了,在哪里呢?噢,想起来了,去年读过一本洛尔迦的诗集《船在海上,马在山中》。至今,我仍能脱口而出他“梦游人谣”中的几句:

绿啊,我多么爱你这绿色。
  绿的风,绿的树枝。
  船在海上,
  马在山中
。”

是的,我就是这样误打误撞才与洛尔迦相识的。

去年二月一直在读他的诗。没想到在一年后的今天,我又在一本书中看到了达利。

之前只打过一次照面,再次的相遇让我又返回去重读那本诗,进而也对诗人了解更多。原来,我喜欢的已故歌手莱昂纳德·科恩和朋克教母帕蒂·史密斯都是他的粉丝。八十年代初,北岛与芒克的早期作品充满了洛尔迦诗歌的元素。后来,北岛把洛尔迦的诗歌介绍给顾城,从此顾城的诗就染上了洛尔迦的颜色。

所以,虽然喜欢达利的画,但当我了解了洛尔迦的生平后,相比于达利与他的画,我却是更爱洛尔迦与他的诗歌深些。

洛尔迦的父亲拥有一百公顷地,家底殷实,他本人也弹得一手好钢琴。对洛尔迦来说,音乐是诗歌最理想的形式。他曾被被吉卜赛人的歌声感动,“深歌”也成为他写作的源泉。

图:洛尔迦出生的地方

正如在照片上所看到的,洛尔迦与达利的友情很深——“在马德里的寄宿学院,洛尔迦遇到了达利。出于被双方才能的强烈吸引,两人开始如胶似漆。”

达利被洛尔迦的诗深深吸引,而洛尔迦也极爱达利的画。两个天才都“看见”了彼此。

一天,达利新画了一幅画,让洛尔迦为那幅画命名。“少许灰烬,”洛尔迦在达利的画中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所有人。他继续说:“你可把我们刻画入千百幅画中,但万物终有期。我们最终要回归尘土。”

但我们依然会留存画中。”达利笑了,看了看画,又看了看诗人的脸。

不是的,我们将成为自身的回音,成为鬼魂。”洛尔迦在那幅此前从未见过的画中,在大脑中逡巡着,吐出金句。

达利少许灰烬

洛尔迦的诗集很轻松就俘获了达利全家人。达利赞颂洛尔迦是“我们时代唯一的天才”。他父亲认为洛尔迦是“本世纪最伟大的诗人”,而洛尔迦的剧本更是把达利的妹妹感动到哭。

洛尔迦为达利写下了长诗《萨尔瓦多·达利颂歌》以及一系列别的诗歌,比如:

“......当你遗世独立于沙滩之上,
请你想起我。
当你描绘劈啪的响声与少许灰烬时,
请你想起我。
噢,我的少许灰烬啊,
请把我的名字印在你的画上。
在这世上,我才不枉此生。”


洛尔迦画作:《诗人在纽约》

不久,新欢路易把达利引荐给毕加索,其画作深得大画家赏识,达利在流动的盛宴中追逐名利的浮云,最后又娶了一名女子为妻。至此,两位天才分开并游离于现实之外,成为梦游之人。


洛尔迦画作《水手》

洛尔迦深受吉普赛文化的影响。他放下了自己的百合,到埋至腰身的淤泥里去帮助那些寻找花枝的人,与人们一起哭泣和欢笑。

所以,为了“把戏剧搬出图书馆,离开那些学者,让它们在乡村广场的阳光和新鲜空气中复活”,他成立了一个名为“巴尔卡”的剧团,最终把西班牙最经典的剧目送到工厂和田间地头。

他认为,戏剧是诗歌从书页上立了起来,成为活生生的人,在这个过程中,它说话,呐喊,哭泣,绝望。戏剧需要出现在舞台上的人物穿着诗歌的外衣同时又显露出他们的骨头和血肉。

在两年多的时间,“巴尔卡”几乎走遍西班牙,后来还辗转至阿根廷。时任智利派驻布宜诺斯艾利斯领事的聂鲁达与洛尔迦一见如故,但是博尔赫斯却对他嗤之以鼻。

就像洛尔迦的老师马查多所说的,诗歌是一种忧郁的媒体,而诗人的使命是孤独的。受马查多诗歌的启发,洛尔迦神思泉涌。他说,诗歌是不可能造就的可能,和音乐一样,它是看不见欲望的可见的记录,是灵魂的神秘造就的肉体,是一个艺术家所爱过的一切的悲哀遗物。


图:洛尔迦(右二)和聂鲁达(右一)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参加聚会

分开七年后,达利与洛尔迦的友情又维持了几个月,两人又因为彼此了解而分开。当楼下的记者问洛尔迦如何评价达利时,他依旧重复以前的口吻道:“他是一位天才。

后来,西班牙内战开始,诗人本可幸免,但他义无反顾回到了家乡。1936年7月13日,洛尔迦按响了小学老师家的门铃,向他借了两百比索,乘坐十点半的火车回到了家乡格拉纳达。但没想到,格拉纳达已经成为地狱,原本就恨死了洛尔迦的原右翼组织国会议员阿龙索带走了他

1936年8月19日,伤口像太阳燃烧,在下午五点钟。被俘获的鸟,四声枪响齐发。洛尔迦、一名中学老师与两位斗牛士应声倒地。

正因为如此,我读到他下面这几句诗歌时才格外辛酸——

“朋友,我要善终在
 我自己的铁床上,
 如果可能,
 还得有荷兰布的被单。
 许多铅皮的小灯笼
 在人家屋顶上闪烁。
 千百个水晶的手鼓,
 在伤害黎明。”

像一阵钟声,这位安达卢西亚之子消失于雾里。他没有善终在自己的铁床上,没有荷兰布的被单,也没有许多铁皮小灯笼在别人家的屋顶上闪烁......以天空为被,大地为床,他倒在被他歌颂了无数次的橄榄树林间,故乡的泥土最终拥抱了他。


图:(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迦,1898——1936年)

万物终有期,洛尔迦最终回归了尘土。达利听闻故人死讯,用刷子在画布上疯狂涂抹,仿佛那些黑色真的能够弥补他离开洛尔迦的七年。

画家把自己的脸贴上去,墨色涂满了他的脸。就像水上同心的波纹,洛尔迦为他写过的诗句化开在心上。他脑海里全是两人在月光下一起嬉戏的画面,二人在里面游啊游,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像大地上所有死者,洛尔迦已长眠。但死者从未被他的国家与人民所遗忘,也从未被自己爱的人所遗忘——洛尔迦逝世十年后,达利才向公众披露了自己与洛尔迦一起走过的日子。

鉴于在这个九月自己所遭遇的一切,仿洛尔迦的《猎人》赋诗一首:

在森林之上,
一只鸽子在空中飞翔。

一只鸽子
在盘旋,在飞翔。
掉下一个影子,
受了伤。

在森林之上
一只鸽子躺在地上


夜.朗读.驱魔人


卡蜜儿,请对爱浅尝辄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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