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模糊糊中，有层雾翳似的膜瓣罩在我的眼球上，眼眶四周的晕圈成为唯一具有轮廓的事物。无论我想怎样费力弄掉它，迎来的却是无解的黑暗。我试着抬起胳膊，却像打了石膏似的一动不动——我感觉自己不是被什么绑住了，而是被丛丛密草挤压到无法动弹。
“芬爷爷，” 寂静像一件我无法脱去的衣服，罩在我的听觉之上，“你在吗？”许久，从无垠中传来他沙哑的回应：“丫头，如果没猜错，我们正身处无形无垠的暗黑森林中。”
从声音判断，芬爷爷大概在我十点钟方向，且与我相距不远。
“暗黑森林？”我用力回忆，丝丝缕缕，终于在脑海拼凑出一些片段：“在荷花池边，然后......一阵黑雾，一个大黑影，很高很高，突然拔地而起......难道海夜叉会变身？”
“海夜叉可没这么大能耐，它只是个跑腿的，日常工作就是替邪神寻找祭祀的人牲。暗黑森林，迷雾山脉中的荒无人烟之所，众多河流的发源地，一支神秘的精灵王国曾居于此，但日益浓重的阴影不断侵袭着家园，它们不断向外迁徙，至今下落不明。传说，此地还有巨鹰和林泽仙女出没，也有令人胆寒的恶灵潜伏于此。”
“这么说，我来到了异世界。古老邪神，我倒是在一本书里读到过。”
“是的，古老邪神与它的崇拜者散布于整个宇宙。没人见过它的真身，它需要源源不断的活物才能维持自身的存在，但四处有它的眼线与爪牙，作为交换，邪神会传授它的崇拜者黑魔法，我细细观察过那些荷花的茎叶，全都被黑线一样的东西布满，我曾怀疑过那是邪神的杰作，但又告诉自己不可能，因为邪神离开人类世界已经那么久了，却没想到，海夜叉是古老邪神的崇拜者，而它学会了黑魔法。”
芬爷爷仔细解答着，但我心中仍旧盘旋着好多问号。暗黑森林，迷雾山脉，邪神，林泽仙女.......一时间，我不知道如何将这些神奇的地点与新名称消化下去。只是在心里想着，为了让好奇者自投罗网，一定是海夜叉用暗黑魔法将荷花池变枯萎，让上当者成为古老邪神的祭品！
这时候，我嗅到一种以前在人类世界中经常闻到的气味——被奴役者才会散发出来的腐气！这些草就像溺水者一样牢牢抓附着我，再加上这股气味，我这个鼻炎患者实在无法呼吸了。“芬爷爷，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先下来，我的后背痒痒的，挠不到。” 身体被卡死的心情有如鬼压床，明明觉得四周有危险，却动弹不得！
先是沉默，然后才听到芬爷爷微微颤抖的声音，“ 魔法师有了魔杖，咒语才能被施展。我的鞭子是由喜强光的黄藤制成，暗黑森林常年不见光日，它已经变......变回一株普通的藤了。”
“那我.......我试一下。”我试了试，仍旧抽不回手臂，但谢天谢地手指能动。我握紧拳头，旋动手腕向背上移，一种无形的力量却在阻止我的动作，过了好久，我可怜的食指和中指终于挠到了痒痒处，那种奇怪的笑声，是我的手指落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挠到那些草的时候发出的，“嘿嘿。”一种极细的微笑声从我背后传来，毛骨悚然。我想扭头往后看，但是发现自己纹丝不动，就像明明身边有异物，但却鬼压床梦魇一样无法动弹。
“这草，芬爷爷，这草动了！好像还......在笑！”据说失明的人，耳朵格外灵敏。我的视力正化身为某种奇异的耳朵，聆听到了平常听不到的呢喃、回音与耳语。
“若如此，不妨把失明当作礼物。闭上眼睛，收回你原有的视力，唤醒潜伏在身上的另一种‘看见’，你再试试看？” 经芬爷爷指点，我的十个指头更灵活地动起来，“嘿嘿哈哈”的笑声再度响起，那些草左摇右晃着，然后渐渐松绑了我。
这才意识到，它们绝非普通的野草。
我安静下来，耐心摩挲着野草，突然间，它们都放松了戒备、松弛下来，一种磁场在晕开，非常微弱，但确凿无误。长草们呢喃着，开怀如幼童，从我的抚摸中收摄着微弱能量。
我可以判断出，“它们在......笑。”我的内心充满了奇异而温润的情愫，渗透到身体各处，我眼球上罩的那层膜也薄了一些。
“倾听是一种学问，你可以用耳朵听，用眼睛观察，最后用心理解。无论动作、眼神或背影都是一种言语。当你学会倾听，你可以了解一株草、一块石头、一条河或一座山的想法。” 听完芬爷爷的话，我想到猫又，不需要语言我们就能懂得彼此，莫非这些草也一样？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听到苍白而有力的声音：“我们是被奴役的冥界幽草水晶兰若，腐生于枯枝落叶处，千百个世代以来，我们生长于此，自开自落。但有一天，邪神奴役了我们，还把这里变成监狱，一旦海夜叉抓来献祭者，就强迫我们当看守者。为了摆脱被操纵，我们甚至集体自杀过，但邪神又用黑魔法将我们复活，继续为它所用。”
“怎样才能让你们摆脱邪神的利用？”一株草竟然连自杀的权利都没有，我愤懑不平！
“你的耐心、抚摸和倾听就是慰藉。怕我们再次自杀，邪神下了一道咒语，只要有人能聆听到我们的笑声，咒语当即解除。刚才你听到的，是我们幽草一族来自地底根系活动的声音，是千百年来压抑着的群笑声。”
因为自救，无意间却让幽草有了抚慰，一时间既激动又惭愧，只是更轻柔地抚摸着一丛绒绒的长叶，突然叶子抖动了，从叶子中抽出一株花箭来，花苞蠢蠢欲动，在我的注视下渐渐盛开：黄色的雄蕊烘托着海蓝宝似的雌蕊，漾在薄如蝉翼的白色花瓣中，渐渐地，那雌蕊张开眼睛，像盏明灯，照亮四周。
图：冥界幽草开出的花——水晶兰若
很快，我眼睛上的薄膜消失了，视力恢复。芬爷爷也来到了我身边，只是他不像以往那么神气，佝偻着背，即便我觉得四周没风，他也像是顶着隐形的风一样在行走，脸上也被莫名的疲倦打上了烙印。而他的鞭子，成为一条枯瘦的藤曼，失去了活力，阵风吹来，在芬爷爷肩上轻轻摇荡着，就像死了一样。
“你们现在身处迷雾山脉的最南端，必须一路向北，切记一定要远离沼泽地，那里......可怖的事情一直在发生。冥界之花具有灵异力量，可杀人于无形，也可成为暗黑世界里的一盏明灯。这是我们一族送你的礼物，有了它，这暗黑森林便不会那么黑了。”语毕，像整齐划一的队伍，幽草们在前方开辟出一条隐约的小路。
我接过这朵珍贵的水晶兰若，别在衣襟上，它细长的花茎紧紧附在我的胸口，透骨的冰凉沁润着我的皮肤，但四周的一切不再被混沌主宰，我甚至看到小动物与昆虫在幽密处活动的影子......原来,暗黑森林一点也不黑，万物甚至都没有睡，而是于微雾中滋长一切。
告别幽草们，我搀扶着芬爷爷，寻着那条小径，朝北而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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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步入到另外一种世界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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