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永远分岔,通向无数的未来。”趟过时间,让每个日子发生吧,在每一个意义中诞生,庆祝一个个孩子的生长。
人应超越“日常此在”,超越“当前化”,这是柏拉图“在之间”的含义。我们在这里读书思考,在这里聚会讨论,寻求意义,然后又回到日常生活,如此周而复始,这就是“在之间”的存在。
教育事业是很美的,但也是很难的、很慢的。让人生坐标向教育、向生活、向世界敞开,从心里流淌出真实且自然的诗意,让生长的瞬间成为意义。
“诗意”,指向人的生命亟需精神支撑,以日常人伦去建立自己对生命意义的仰望,寻找人的精神归宿。而关注人的生命活法,敏感于人的生命意义的“诗意之学”,首选王国维1908年初版的《人间词话》。其中独树“境界”一帜,突出一个诗人对个体生命意义的领悟,既有“小境”,也有“大境”,还有“至境”。其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喻,“那人”即是心中的丘壑和星辰,是教师之所以为教师的选择。
但人生难免黯淡时刻,能否从黯淡重新走向明媚,是人生的重要话题,生命中最值得人类珍惜的那份诗意,不就深深地蕴结其中吗?这是一种“极境”,一种极高的境界,因为它持续着对生命意义的终极追问。
“精神之问”,可以有这样几种追问:人怎么活?人怎样为值得自己信奉的意义而活?令自己的生命得以有意义的根基何在?
“精神之问”归根结蒂,是须问人为何活着,能否按照理想的角色自期而活。每个人内心都藏着一个比今天更好的“明天的我”,当“明天的你”在此刻召唤你,你就要竭尽今天之努力,不苟且、不躲闪、不动摇地克服障碍,去接近明天的自己。
作者:夏中义
来源:《教育,在之间》
当下我们思考如何做教师?“生命的全部奥秘在于它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但我们每一个人都在觅求某种意义。”意义是自身与世界的联系,是生命内在的表达。走在抵达意义世界的路上,从生存走向存在,看见生长的力量,实现内在的自由。
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提出“第一哲学”的概念,如果这一概念迁移到教师的专业发展中来,教师的第一专业是什么?“认识儿童、发现儿童、引领儿童”是儿童研究的主题,也是教师第一专业的重要主题。
在过去,儿童的概念,被吞没和湮灭在无边无际的成人世界里。然而,在拉丁文的本义中,“儿童”意味着“自由者”。自由是儿童存在的本质。还儿童自由,就是在维护儿童发展的权利和存在的本质,让儿童成为真正的儿童。
回到儿童去,就是要回到儿童原来的意义上去,回到儿童最伟大的可能性上去,回到儿童完整的生活中去,回到儿童的生活方式和游戏方式上去。只有这样,才会发现真正的、真实的儿童,而非理念的、想象的儿童。
而教育常常处在困惑与苦恼中,用哲学家克里希那穆提的话来说,就是我们往往给自己画一个圆圈,于是我们从来无法超越这些圈圈,从来看不到它外面的东西,忽略了墙外更广阔的天地和更美丽的风景,即学生的“可能性”。
人是“尚未定型的动物”,正是由于未定型,人才能够积极地寻求意义、寻求无限的可能性。可能性是人的最伟大之处,更是儿童的最伟大之处。教育抓住了人的可能性,也就抓住了人的根本。
作者:成尚荣
来源:《優教育》第34期
二十多年前,准确地说是1998年,当我第一次把吉他带到教室的时候,没有想到它对学生和我产生的影响会如此之深远。从教学生唱英文歌,为每一届高一的学生开设一堂音乐鉴赏课,再到利用课堂前五分钟,请同学上台讲解一首诗词,于是就有了学生上台做“李清照专题讲座”“仓央嘉措专题讲座”“NBA专题鉴赏”“俳句鉴赏”“客家话讲座”“汉服讲座”“紫禁城建筑讲座”……渐渐地,单一的“学生诗词鉴赏”变成了丰富多彩的“百家讲坛”。这时候我发觉,当我们把选择权交给孩子的时候,他们爆发出来的精彩会令我们惊喜不断,难以忘怀。
大学的时候看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印象深刻。当我当了老师之后才发现,我们的教育不是什么麦田,而是一间黑屋子,里面关着学生,也关着老师和家长,大家在这黑屋子里苟延残喘,痛苦挣扎。
其实,这间屋子本来是有窗子的,只是不知道被谁挡住了。这时候我就想,我应该成为那个窗户边的守望者,把那些想来挡住这扇窗户的人一脚踢开。我还要告诉黑屋子里面的每一个人,窗外有很多很美好的景色,绝对不像屋子里这么黑暗。我要告诉他们,该狂奔的时候就尽情地狂奔吧,别管往哪个方向跑,没有人能把你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窗户边的守望者。
作者:夏昆
来源:《教育,在之间》
筑造在野塘边,靠山邸,由一间猪圈改建而成的伊顿学园主体,“物质条件仅满足于必须”。书架上数千册典籍承载的先贤灵魂日日与学员相遇,发生着能量交往。师生们围坐土屋、木桌切磋《瓦尔登湖》,仿佛学问在“荒江野老屋中”经由活泼泼的“蒸煮”,散发出怡人香味。
经典“大书”研读,是伊顿学园两大核心内容之一,导师组将六本代表人类智慧高峰,又触及人性本质的作品列为必读。如学园的办学主旨,要成为一名知行的乡村建设人,大抵免不了经由这样的思想淬炼,思辨“何为良好的生活”。
学园内容的另一大分支是项目科。一个项目实践方案往往经由学员团组多轮研讨打磨,在猜想与反驳、稀缺与发掘中,由浪漫至精确。这是个一起思想和旅行的过程,基于自己的兴趣与需求,有的学员进入朴门乡土建筑专题研读,有的学员自主构建永续农业项目以及生态村田园教育课题……面向问题的发现与解决之旅,如同种子生长自然节奏,发现和发展个体的潜力,也享受审美和创造的旨趣。
在文明世界漂泊无根的流变中,教育是侧重当下与现实目标,还是侧重超越与引领?这一教育思想领域的“古今之争”持续了将近三百年,伊顿学园的实践意图吸纳兼容,将那些伟大的看见在现场还原成为一个自然而然的完整生活。我们既静观社会生动与短暂的波涛起伏,也愿意沉潜成为历史长河中百年不易的河床潜流,在变革跌宕中呵护文明,回望永恒……
作者:陈忠
来源:《教育,在之间》
当下强调“美好生活”,什么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呢?这需要用科学方法来研究,其中之一就是“积极心理学”。
积极心理学是一种理性的选择。大脑天生是消极信息加工,我们要全面地、平衡地、完整地了解世界,得有意识地、刻苦地、带着磨难的精神让自己积极起来。挖掘内在积极的心理力量,可以帮助我们应对各种困境。正如莱布尼茨所说,乐观是一种天然的理性范畴的认知方式——即使有时候美好善良会伴随着一定的痛苦,但它们最终必然会战胜邪恶。消极的心理让我们活下来,积极的心理让我们活得更好。
但仅仅调节负面情绪不能完全满足我们的内心,还需要学会如何产生积极的情绪体验。内心的感受是我们情绪的核心。要有悟,有了感受,才有意义。一个比较有效的办法是体验“福流”(flow)。澎湃的福流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做事情让你沉浸其中,注意力高度集中,达到了一种心无旁鹜的境界,做起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完成之后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这种体验就是一种极致的幸福巅峰状态。
“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陇头云。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刻意地寻找春天,就像寻找幸福、财富、地位,不一定找得着,芒鞋踏破、爬山涉水、一无所获,怎么办?不妨从身边开始、眼下开始、当前开始,用心欣赏梅花,有一天,你会突然发现枝头已经绽开了一点,于是你拈花微笑,春意十分。
作者:彭凯平
来源:《教育,在之间》
三十多年前,我在复旦附中进行一系列改革,首先提出“追寻真善美”,举办多场以“追寻真善美”为主题的讲座和活动,邀请了包括复旦大学、上海交通大学、华东师范大学、上海师范大学、社会科学院等高校的教授前来授课。
九年前,我年届七十,学校安排我到上海复旦五浦汇实验学校担任校长。虽然我从未做过校长,但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一重任。在五浦汇,我首次提出“人生教育”的理念,简言之,就是不但要关心孩子的今天,更要为他的明天负责;不但要关心他的成绩,更要关心他的德、智、体、美、劳的和谐发展,赋予他们作为未来人才必备的素养,赋予他们享受幸福的能力和素养。
我永远记住胡适先生在《人权论集》中引的《鹦鹉救火》的故事,它昭示了一种担当精神,即:虽千万人吾往矣,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做教师,要有这样的担当精神和人生勇气。我曾经写过一本书,名为《我只想站得直一点》,我不想“跪着”教书,教师的素养包括学识、人文关怀、人格魅力、批判精神。我也非常欣赏苏东坡“自爱铿然曳杖声”这句话,在被评为教师育人楷模候选人时,我说我愿在一线教到八十岁,现在还有一年就到八十岁了。
做了教师,就应该为教育做点事!如今,我又有了新的希望,希望在一线教到八十五岁,躬耕教育,我愿一直坚守在一线。
作者:黄玉峰
来源:《教育,在之间》
人在创造历史或者说在创造时间。倘若我们只是一个物理生命,变成动物,那么注定没有意义可言。因为动物是没有“世界”的,而人是有“世界”的。人之为人的价值就在于人要追求活着的意义。这也是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之所在。
柏拉图在《理想国》第五卷中划分了两种状态,“存在”与“不存在”是一个基本的分野,而介于两者之间的“部分的存在”叫“在之间”。“在之间”就是指我们的日常世界,它同时蕴含着“完全的存在”与“完全的不存在”。我们从生下来就开始走向我们的终结,而生命的这段时间就是“在之间”。“完全的存在”给我们指引方向,“完全的不存在”让我们思考活着的意义。尽管对物理生命而言,我们的前面是看不到的无尽的黑暗,身后同样是无尽的黑暗。但人是形而上的动物,人之所以为人恰恰是因为他能超越自己的日常存在。
而人的一生充满劳累,成天为诸多事情而烦恼,陷入“当前化”中,这是我们很难逃避的存在。但我们生活的具体的“大地”和抽象的“世界”又是对立的,人要看到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打开,敞开“澄明之境”,就需要诗意地栖居,也就是有意义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现代哲学解决了这样一个问题,即告诉你应当去选择人生——启发你思考,不断地追问,不断地跋涉。
行动是劳动、工作之外的另一种人生境况,它包括思考与言行,揭示了人的独特的差异性,产生故事、形成历史、构成意义,从中生发和照亮人类存在的源泉。通过言行,人使自己与他人区别开来。它是人之为人相互显现的方式,不是劳动的必然性强加,也不是工作的有用性驱使,它表明了你是谁。说到底,人应当超越“日常此在”,超越“当前化”,这就是柏拉图“在之间”的含义。
“我们不可能永远存在于超验之所,我们甚至不可能完全懂得它的意义,但正是它正确地敦促我们朝向美好,朝向更高的事物。没有人会永远定居在阿尔卑斯山顶, 在终年不化的积雪上修建房屋,我们必将每天回到山下,回归平凡。经历了对事物真谛的顿悟,写下了一首诗歌之后,我们会去厨房,决定晚饭吃什么。我们将不断穿梭于灵感的柏拉图与明智的亚里士多德之间,因为永远待在高处会变得疯狂, 而永远待在低处又会变得厌倦。”波兰诗人扎加耶夫斯基如是说。
作者:景凯旋
来源:《教育,在之间》
(文章转载自“優教育”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