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习近平总书记在致信“首届全民阅读大会”时指出,阅读可以让人得到思想启发,树立崇高理想,涵养浩然之气。
近年来,阅读越来越受到关注与重视,全民阅读更是上升为国家发展战略。但当我们将目光聚焦于乡村时,却发现这里的阅读正面临不少痛点与难点,比如阅读资源匮乏、阅读氛围不浓、阅读指导缺位……
近日,在醴陵市举办的第九届领读者大会上,来自全国各地的百余名专家、学者、教育工作者及阅读推广者齐聚一堂,共同探讨乡村阅读的破局之道。
阅读“难”:从“缺资源”到“缺氛围”
“今天的中国已经重新定义了乡村……我们的乡村更需要阅读。”新阅读研究所所长、中国出版协会全民阅读工作委员会副主任、教育部“全民阅读标准建设工程”咨询专家李西西,在本届领读者大会的宣言中如此说道。
中国教育学会常务副会长,《中国基础教育》总编辑,中国教育报刊社原党委书记、社长翟博在会上提出,推广乡村阅读首先需加强乡村学校建设。他认为,乡村学校不仅是乡村教育的基础,也是乡村文化的根基、乡村振兴的关键,更是提高乡村人口素质的源泉。
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孔令燕则从教育的角度出发,进一步阐述了阅读对乡村孩子的深远影响。她认为,阅读是教育的核心组成部分,能够开启知识宝库,滋养心灵。通过阅读,乡村孩子能够了解外面的世界,感受多元的文化、先进的科技和不同的生活方式,与伟大的灵魂对话,汲取智慧和力量,从而开阔视野、激发梦想、树立远大志向。
乡村阅读,尤其是乡村学子阅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乡村学子阅读受阻的最大原因在于书籍资源的短缺。随着政府部门的政策引导和社会各界的公益帮扶,各地的乡村学校逐渐建立起图书室、阅读角。然而,在资源短缺问题得到解决的同时,乡村学子遇到了新的阅读困境。
长沙县春华镇洞田小学,一所乡村小规模学校,校长唐海刚刚来此时,竟发现班上的学生几乎没有阅读课外书的习惯。“学校藏书有限和教师指导缺位,是阅读难以推广的两个重要原因。”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调研,唐海刚得出这样的结论。学校虽建立了图书室,但里面的藏书大部分是文学名著,几乎没有绘本,对低年级学生而言,阅读名著有一定难度,久而久之他们就不再去读这些书了。“学校没开设过阅读课,有的老师虽然会口头上鼓励孩子多读课外书,但并不会对他们进行具体的阅读指导,相当一部分孩子没有完整地读过一本课外书。”唐海刚说。
新邵县太芝庙镇中学也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图书馆的书籍太陈旧了,距离上一次更新还是几年前,这些书已经不符合现在学生的阅读喜好。”新邵县潭府乡督管办主任陈掌政告诉记者,尽管学校图书馆藏书量达上万册,但学生依然陷入“无书可读”的境况。2015年,他调入太芝庙镇中学任校长一职,当时学校的学生每年最多看一本课外书。如何扩大学生的阅读面、提高他们的阅读能力,是那几年里,让陈掌政头疼的问题。
除无人指导、“无书可读”之外,家长阅读理念的落后,也是阻碍乡村学子阅读的因素之一。
湘阴县杨林寨乡中学的一名语文教师告诉记者,班上的学生很少读课外书,就连每年学校推荐征订的学生期刊,都只有不到半数的家长愿意购买。“尤其是留守儿童家庭,这部分家长只希望孩子专心‘抓成绩’,不愿意为与学习无关的‘杂书’买单。”这样的现象,在乡村学校并不少见。
还应该引起重视的,是信息碎片化时代对中小学生专注力的“剥夺”。这一年龄阶段的孩子本就自控力弱,当他们沉浸在游戏、短视频的世界中,当他们习惯了在短时间内快速获取信息,再让他们长时间地投入纸质阅读,将变得更加困难。
凡此种种,都是乡村学子阅读过程中亟待解决的难题。
本届领读会上,昆明学院教授、昆明学院民族儿童文学研究所所长余雷跟大家分享了《2022年乡村小学阅读状况调查报告》。该报告收集了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总共126 109个小学生样本、121 500个学生家长样本。报告显示,乡村小学生人均纸质图书阅读量为3.27本,低于2021年全国小学生人均图书阅读量(10.21本);仅40%的乡村小学生表示喜欢并经常阅读课外书;46%的乡村小学生表示自己所在的学校开设了阅读课;20%左右的乡村小学生表示,自己“更喜欢看电视、玩游戏”以及“不喜欢看书”,所以不读课外书或不经常读课外书……
数据之下,是不容乐观的乡村学子阅读现状。
读什么:从“有书读”到“读好书”
改善乡村学子的阅读现状,首先得让他们知道“读什么”。既要“有书可读”,也要“多读好书”。
“有书可读”即完善图书资源的供给,“多读好书”则指书籍内容要符合不同学段学生的发展需求和阅读兴趣。
一方面,完善学校图书馆的建设与管理,是乡村学子“有书可读”的前提和保障。
2015年,教育部、原文化部和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印发《关于加强新时期中小学图书馆建设与应用工作的意见》,要求各地教育部门要在每年教育经费预算中安排中小学图书等馆藏资源购置经费,并向乡村学校和薄弱学校倾斜。
2018年,教育部修订印发《中小学图书馆(室)规程》,对中小学图书馆藏书的类型、数量、增新剔旧、清理审查等作出了具体规定,要求小学、初中、高中和完全中学的人均藏书量分别不少于25册、35册、45册和40册,每年生均新增(更新)纸质图书应当不少于一本,图书馆每周开放时间原则上不少于40小时。
学校和当地教育行政部门要积极响应政策要求,保证图书馆的书籍更新速度,通过用好、用足图书馆资源,来支持乡村阅读的发展。
另一方面,让学生“多读好书”,就是在书目选择时,不仅考虑书籍的教育意义,更要关注书籍的趣味性,学生愿读、爱读才是选书的重要标准。
株洲市渌口区梓湖小学教导处主任谭贝芬回忆,两年前,有爱心企业为学校捐赠书籍,学校根据学生的阅读喜好,及时与对方沟通书目需求。学校现有书籍将近8000册,大部分是绘本、童话寓言以及科普读物,很受学生喜爱。“我们以班级为单位,定期开展图书漂流等阅读活动,目前,每个班级每年的阅读量能达到60至80本。”
在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儿童研究专家舒华看来,“简单地将阅读作为教会儿童识字的工具,或过早强调将儿童的读书活动作为儿童获取信息和知识的主要工具,是中国儿童早期阅读最主要的问题。”
因此,学校在购入书籍或接受社会公益组织捐赠时,要考虑到学生的实际阅读喜好,避免执着于“有用之书”的功利化阅读。若本本课外书翻开都像“教科书”,那读书也就丧失了本味。
只有遵循学生的阅读兴趣与阅读规律,才能让孩子轻松快乐地沉浸在文字的世界中,才能让他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阅读的美好与魅力,更好地帮助他们找到自己的“人生之书”。
如何读:从“阅读课程”到“亲子共读”
当乡村学子“读什么”的问题解决后,还要教他们“如何读”。这就需要学校、教师、家长三方同时发力。
对学校而言,落实阅读课程是关键,要充分保障学生的阅读时间。
新邵县潭府乡,从幼儿园到初中都在大力开展阅读教育。“要让这里的孩子从小就养成阅读的习惯。”陈掌政说。
乡督管办给各校提出了几点要求,学校要安排专人负责阅读教育,保证每人每天不少于30分钟的阅读时间。具体到学校的阅读课程,则包括了每天晨诵午读经典诗词,每天语文课前的3分钟演讲,每周一节语文阅读课。同时,每学期全乡还会举办一次阅读表彰大会。“去年我们就表彰了200多名优秀阅读者,占全乡学子人数的20%以上。”
当然,营造良好的阅读环境、开展多样化的阅读活动,是吸引孩子捧起书本、投入阅读的好办法。
但就教师而言,其阅读理念与阅读指导能力,也大大影响着学校阅读教育的水平。因此,培养专业的阅读指导教师,就显得尤为重要。
以阅读教育撬动义务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双峰县,为此提供了参考样本。
双峰县已形成一套系统的阅读教育师资培训与成长体系:每学期,各乡镇中心学校会开展区域内培训,各校还会开展阅读校本教研和校本培训活动;各校还能迎来不定期的优秀阅读课堂“送培下乡”,进课堂实地示范性指导。
仅2022年,全县新任阅读项目学校校长、统筹老师的培训中,就有参培人员176人;全县分9个区域送培下乡,参培人员450人左右,全年中心学校区域培训和中小学校校本培训参培人数超过3000人。
各级各类培训,让一名普通学科教师能够向着阅读指导老师、统筹老师、种子老师三个层级不断迈进。培训的过程,也是教师自己在书中“开茅塞、除鄙见、得新知、增学问”的过程。
最后,还要从家庭寻找突破口。
家长是“第一任老师”,家庭是“第一个课堂”,养成良好的阅读习惯,光靠学校和教师是不够的,家长应成为阅读教育的同路人,积极参与“亲子共读”活动。
“为了更清楚地向家长传达亲子共读的好处,我会将‘和大人一起读’栏目的阅读建议和推荐书目发到班级微信群,鼓励家长将阅读照片、阅读视频或阅读感想发至班级微信群或朋友圈,助推阅读蔚然成风。”2018年后,唐海刚在春华镇洞田小学大力发展阅读教育,并且十分注重“亲子共读”环节。“特别是对低年级学生而言,他们的识字量有限,亲子阅读尤为重要。”家长会上,他会为家长讲解绘本阅读方法;好书推介会上,他会邀请家长参与;每学期,学校还会结合孩子的阅读量和家庭藏书规模进行书香家庭评选……
在春华镇洞田小学的阅读氛围影响下,春华镇文化站开启了每月一次的全民阅读活动,书香飘向了更多的家庭。
不过也要看到,乡村学子的家庭,家长们大多忙于生计,可能很少有时间陪伴孩子。“那么可以利用碎片的时间进行阅读活动,如被窝阅读、餐桌分享,这都是很好的阅读模式。”广西壮族自治区玉林市容县六王镇莲塘小学教师温灿芬提出。对乡村学子而言,“亲子共读”不仅是一种阅读教育方式,更是拉近亲子关系、沟通亲子情感的一道桥梁。
谁来读:从莘莘学子到乡村百姓
其实,推广乡村阅读,抓阅读教育只是一个突破口。广义上的乡村阅读,应从“小课堂”延伸到“大田野”,从青少年走向乡村百姓。
“乡村振兴不仅需要经济的富裕,更需要精神的富有。乡村阅读作为文化和精神软实力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实现这一目标的重要途径。”在领读者大会上,湖南省政协副主席、民进湖南省委主委潘碧灵说道。
潘碧灵认为,通过阅读,乡村居民可以接触到更广泛的世界,了解更多科技、文化、法律方面的知识,从而提升自身的综合素质,为乡村振兴提供人才支撑。同时,阅读也是乡村文化建设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通过推广阅读可以丰富乡村居民的精神文化生活,增强乡村文化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因此,在乡村撒播阅读的种子,有助于文化沃土的培育,从而推动乡村社会的全面发展。
在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阅读作为一种文化力量,能够提升乡村居民的整体素质,丰富乡村的精神文化生活,为乡村发展注入源源不断的内生动力。据醴陵市人民政府副市长陈代陆介绍,近年来,醴陵大力在乡村推广阅读,颇具特色的“最美村小”蓬勃发展,“小书屋”“小讲堂”“小广场”作为“门前三小”点亮了当地乡村的文化生活。他表示,希望以2024年领读者大会为契机,让推广全民阅读的步伐走向整个乡村,让乡村阅读成为推动醴陵乡村文化发展的新路径,助力乡村振兴。
相信通过领读者和阅读推广人的带动,将逐步培养起一批又一批的乡村领读者,形成阅读推广的良性循环。借由领读人,更多的村民也将在阅读中树立起正确的价值观念,让爱读书、读好书、善读书的氛围遍布田间地头。
如果说,阅读影响着一个人的审美与品位,那么乡村阅读则关系着整个乡村社会的文化风貌与精神内涵。
当下,发展乡村全民阅读、深耕乡土文化沃土,是点亮乡村文明之光的现实之需,更是助力乡村振兴、建设书香中国的发展之要。未来,还需政府和社会各界共同努力,为乡村阅读给予更多资源和支持,让阅读照亮乡村发展的美好未来。
(校对:张晓雅)
一审:唐炜逸
二审:赖斯捷
三审:倪正松
原文刊发于《湖南教育》2024年10月D刊总第129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