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旭光
沪语改写、播讲:丁一军(九)、杜郁芬(十)
审核:郭莉
编辑整合:金和平
推荐:丁迪蒙
编辑:王乙其
往期回顾:两块银洋钿(一、二)
(九)
姆妈一日一夜滴水呒没进口,小毛头勒勒脚边头个稻草堆里动发动发,姆妈本能个拿小毛头夹了自家两只大腿里,却再也没力气抱起来了。鬼门关前头兜仔一圈,伊个一眼眼生气还飘悠勒云里雾里唻。暗头里向,有人端来一钵斗烂糊面,搿是舟山人利用火堆个余热煲仔吃个物事,俗称“煨粥”“煨面”。浓稠个面条裹勒海煠酥个青菜叶子。姆妈拼仔命个连吞带咽,软稠个面条滑进胡咙,先是脚底心,再到肚肠根侪开始暖热起来了。“还算好,呒没死勒昨日仔!”干枯个眼眶里眼泪水又翁出来了:“讨债鬼啊,老天爷勿收侬,姆妈一定要拿侬带回上海去。”
搿一钵斗面是啥人送来个?隐隐约约像煞是有人摸摸索索塞到自家手浪个,搿只观世音菩萨一样个手,纤纤细细,瘦骨精干,手腕浪还套仔只滑溜溜个镯头。
好像是暗头里有老多只手,拿姆妈扶起来了。伊个身浪向开始有热气了,脑子也活起来了,伊终于听到了毛毛头已经哭哑脱个声音。伊拿脚跟边浪向个小毛头拉上来,摸到了小毛头两条腿当中个小麻雀,开心个哭了:“朱家门有种了!”
伊拿小毛头抱勒胸口头,小毛头个嘴巴开始动起来了,像小老虫小兔子一样,闭仔眼睛,两只手勒姆妈身浪向乱摸。因为小毛头个手节头浪还留了娘胎里向羊水个味道,搿种味道熟悉到魂灵头里了。但是,姆妈原来又大又饱满个两只奶奶,搿歇竟然勿争气,瘪搨搨个坍勒两边,呒没一滴奶水,小毛头个手也就没了好抓牢个地方。姆妈是痛得钻心呀,伊晓得现在个处境,是等勿到奶奶再膨胀,溢出无穷无尽奶水个了。
(十)
姆妈寻到了欸只钵斗,里向还有剩下来个面条汤,马上吃了一口,又拿面条淘成烂糊,口对口,拿面汤嘘嘘嘘个送到儿子个小嘴巴里,勿晓得喂了几口,直到儿子勿哭了。
想勿到儿子个第一口奶,居然是口浓浓个咸个面汤。咸汤奠定了迭个小囡以后吃口一定是咸个,伊勿会挑食,但是也永远留下了“奶馋”个念想。
看牢迭个从鬼门关抢回来个儿子,姆妈要查查看伊身浪向有啥个记认。手一摸末心一惊呀,儿子个两只脚跟鲜血溚溚渧,后跟个嫩皮侪挫脱了。出了娘胎没人管,毛毛头滑落勒姆妈个脚边头,两只小脚勒老老粗个稻草浪乱蹬乱划,划了一日一夜,一片血肉模糊。哎呦呦,再硬气个姆妈也见勿得儿子受苦受难。十指连娘心,是长子夭折个厄运又要重演了?葛勿来事个!老朱家一门勿好断后个。姆妈捧起仔儿子个小脚,毫勿迟疑个用舌头去舔,赛过一只老猫,用自家柔软个舌尖,专心致志个舔脱小猫身浪个每一滴血迹、每一厾龌龊。舔了一只调一只,舔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拿小脚脚浪伤口个血迹、草丝侪舔光了,露出了血肉原来细嫩个样子。姆妈又像只野狗衔仔小狗寻庇护个地方一样,拿儿子用布裹好,再也勿肯让伊离开自家了。
迭个真个是一场古老又原始个仪式,搿种母性个唤醒,激发起生命个洪荒之力。血里个亲,切肤透骨,喷薄而出,扫荡、摧垮了“勿想活下去”个怯弱想法。“就是做孟姜女,我也要拿儿子带回上海!”
姆妈个决心,就像搭儿子做了一件抗拒饥寒、磨难个铁布衫。一直到几十年之后,姆妈还总归要讲,“儿子个脚是香喷喷个,比奇楠香好闻!我真想吃脱侬呀”。
作者:辛旭光
播讲:杜郁芬(十)
丁迪蒙
迪蒙,启迪蒙昧者也。上海市人。原上海大学中文系教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沪语和海派文化的传承。沪语是吴方言的代表方言,是吴侬软语的典范。她既可以用来拉家常,也同样可以用来朗读各类诗歌散文。沪语完全可以书写,同粤语可以写作是一样的。本平台所有文章都是经过改写后,用沪语来演绎的,汉字书写也是正确的。
丁迪蒙所撰写的,与沪语相关的著作主要有:
《学说上海话》上海科技文献出版社
《听听说说上海话》少年儿童出版社
《实用沪语》复旦大学出版社
《上海话绕口令》少年儿童出版社
《上海方言词语使用手册》上海教育出版社
《上海话读成语故事》少年儿童出版社
《囡囡学童谣》少年儿童出版社
《囡囡学成语》少年儿童出版社
《海上风情》上海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