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旭光
沪语改写、播讲:张娅佳(一)、金和平(二)
审核:郭莉
推荐:丁迪蒙
编辑:王乙其
(一)
朱家门里弟兄姊妹老多个,每到清明辰光,侪会得聚到朱舟山个屋里。舟山是朱家老三,但又是朱家个长子,爷娘原来就搭伊住勒一道。今年清明节祭拜祖宗以后,一家门七嘴八舌头要伊“汇报”到南通老家,去参加陈老伯伯“老兵回家奉安活动”个情况。
酒醉心头事。朱舟山叫家主婆拿两块银洋钿掯出来,拨大家传了看,又拿自家两只脚浪个袜子一脱,露出了长满老茧,粗糙个脚后跟。
故事开始从头说起:
1949年春天,上海解放,姆妈肚皮里个小囡已经八个号头了,勒厂里靠牢织布机接线头蛮危险个。好在伊从小勒华丰纺织厂做童工,手脚邪气勤快,老板一向看得起伊,同意伊回南通老家做舍姆。女人侪欢喜做舍姆,因为只有迭个机会好赖勒床浪。再穷个人家,自家个娘也会得想方设法搭舍姆娘炖只鸡,每日天还有碗红枣水潽蛋吃吃。
隔夜,姆妈就叫小姐妹搭自家拿头发剪短,发梢搭刘海侪用火钳卷起来烫仔一烫。勒上海,伊是翻班织布个女工,回到乡下头,就是大上海回来个姐姐,总归要让邻居小姊妹看得起。姆妈老早就准备好了一件小花头个衬衫,还有件蓝竹布衬衫,侪是上海滩女学生流行个行头。出来已经十几年了,伊老早就勿欢喜着斜襟襻纽个土布衣裳了。伊还随身带仔两块毛巾绢头,汏面揩汗侪可以,总归是见过世面个样子。迭个就叫穷勒屋里富勒路浪。清清爽爽回娘家做舍姆唻。
9月下旬个一个夜快头,阿伯破天荒叫了一部黄包车,拿姆妈送到十六铺码头去。
码头浪有山东来个“老八路”。伊歇辰光,“解放军”,迭个名称还呒没普及,大家侪叫伊拉老八路。迭眼老八路带勒红袖章站岗,地痞流氓坏料胚当然侪迓起来了。不过呢,上海刚刚解放,人群流动、乱哄哄个,客船少了交关,班次也勿固定,只好碰碰额骨头了。阿爸勿晓得从阿里弄得来一张退票,姆妈心里老早就想回娘家了,伊一把抢过船票就上船了,关照阿伯候下一班轮船赶过来。阿伯勒码头浪买了两只大饼拨姆妈,还算好,路勿算远,又是热天介,轮船一夜天个水路,明早上半日就好到南通了。
(二)
秋高气爽,姆妈坐个是客轮,超载了几百个客人,人声嘈杂,出了吴淞口,朝左转弯进入长江,明朝早浪向就好到南通了。五等舱是散舱,一条粘支疙瘩个草席朝地浪向一铺,姆妈难得着得介清爽,就拿条毛巾绢头垫勒屁股底下,靠了船舱个壁角落里坐下来,一只布头包里囥了铜钿,扎勒罩衫个里向。
搿班船严重超载,大通铺个客人侪翁到甲板浪向乘风凉看风景。黑黜黜里,有个矮墩墩个男人踢着姆妈一脚,伊弯仔腰勒寻绊脱个鞋子,姆妈摸到一只布鞋子厾仔拨伊,男个豪扫讲了声谢谢,一口南通海门口音,原来是家乡人呀!伊自报家门姓陈,想勿到,两家人家住勒一个镇浪个,只远开仔三里路。伊告诉姆妈,自家是脱大人家拉黄包车个,老板逃到香港去了,现在伊失业了,回老家去。姆妈让伊明朝下船个辰光过跳板,帮忙搀自家一把。
就搿能,昏昏沉沉个,轮船出吴淞口了,有眼小小个摆动。突然之间,“哇”,一声惊叫传过来,人侪翁到船舱里来了,只看见月光下头个船舱门口,有人勒挥动亮晶晶个枪,勿许人进出船舱,大家侪吓得一声也勿敢响。突然船又摇摆起来了,像吃着了横浪头一样。听到有人勒轻轻叫讲“船拨人家劫持了”。
有七八个人,拿枪顶牢仔船老大个头,船现在转方向了。原来是朝北要开到南通去个,现在出吴淞口之后朝南开了,听讲是要开到台湾去。有人就开始哭哭啼啼个叫起来了:“搿哪能办啦!”
第二天中浪向,船停到了一个大岛浪,拿枪个人大声宣布,伊拉是国军别动队,船到沈家门了,迭只船已经拨征用,作为运兵个船,船浪向身强力壮个青年一律登记当兵。
真是晴天霹雳呀,船舱里马上就哭天抢地、喊爷叫娘,一歇歇辰光,戴仔钢盔、端仔刺刀个士兵,就到船舱里来捉人了,姆妈快点护牢仔自家个大肚皮,只看见一群女个勒搭士兵们侬拖我拉,勿肯让伊拉抢走自家个男人。
作者:辛旭光
播讲:张娅佳(一)
丁迪蒙
迪蒙,启迪蒙昧者也。上海市人。原上海大学中文系教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沪语和海派文化的传承。沪语是吴方言的代表方言,是吴侬软语的典范。她既可以用来拉家常,也同样可以用来朗读各类诗歌散文。沪语完全可以书写,同粤语可以写作是一样的。本平台所有文章都是经过改写后,用沪语来演绎的,汉字书写也是正确的。
丁迪蒙所撰写的,与沪语相关的著作主要有:
《学说上海话》上海科技文献出版社
《听听说说上海话》少年儿童出版社
《实用沪语》复旦大学出版社
《上海话绕口令》少年儿童出版社
《上海方言词语使用手册》上海教育出版社
《上海话读成语故事》少年儿童出版社
《囡囡学童谣》少年儿童出版社
《囡囡学成语》少年儿童出版社
《海上风情》上海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