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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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在朋友圈看见了一张图文,是关于“双重标准”(简称“双标”)的:
我看了后不以为然,于是写了段话:
我的评论中用“摸小尼姑的光头”打比方,这可能会引起一些“女权主义者”的不快,毕竟,“摸小尼姑的头”肯定是不对的,对于旁人而言,不论是用什么标准都不能摸,摸就是冒犯,就是不尊重。对此,我当然认同。特此澄清一下。
但也因此专门看了下《阿Q正传》的相应章节〈续优胜记略〉。不得不说,鲁迅这段写得相当精彩。下文是部分段落的赏析。
一开始,阿Q遇到了同阶层的王胡,当然,阿Q认为王胡的层次比他低,“非常渺视他”。由于王胡在身上找到的虱子比阿Q多,阿Q很是不忿,更加看王胡不顺眼,就挑起事端,哪知被王胡“反杀”:
阿Q以为他要逃了,抢进去就是一拳,这拳头还未达到身上,已经被他抓住了,只一拉,阿Q跄跄踉踉的跌进去,立刻又被王胡扭住了辫子,要拉到墙上照例去碰头。
“‘君子动口不动手’!”阿Q歪着头说。
王胡似乎不是君子,并不理会,一连给他碰了五下,又用力的一推,至于阿Q跌出六尺多远,这才满足的去了。
在阿Q的记忆上,这大约要算是生平第一件的屈辱,因为王胡以络腮胡子的缺点,向来只被他奚落,从没有奚落他,更不必说动手了,而他现在竟动手,很意外,难道真如市上所说,皇帝已经停了考,不要秀才和举人了,因此赵家减了威风。因此他们也便小觑了他么?
阿Q无可适从的站着。
接着,阿Q遇见了钱太爷的大儿子,也就是阿Q眼中的“假洋鬼子”、“秃儿”。阿Q挨了钱大公子的几记闷棍:
不料这秃儿却拿着一支黄漆的棍子——就是阿Q所谓哭丧棒——大踏步走了过来。阿Q在这刹那,便知道大约要打了,赶紧抽紧筋骨,耸了肩膀等候着,果然,拍的一声,似乎确凿打在自己头上了。
“我说他!”阿Q指着近旁的一个孩子,分辩说。
拍!拍拍!
在阿Q的记忆上,这大约要算是生平第二件的屈辱。幸而拍拍的响了之后,于他倒似乎完结了一件事,反而觉得轻松些,而且“忘却”这一件祖传的宝贝也发生了效力,他慢慢的走,将到酒店门口,早已有些高兴了。
阿Q两次被揍时的反应是不同的。阿Q本是看不上王胡的,认为是可以轻松拿捏他,哪知反被王胡拎着脑袋撞墙,还不了手。正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阿Q原以为自己是猎人,哪知却成了猎物,这种心理落差让他“无可适从的站着”。但当阿Q面对“假洋鬼子”却是另一种情景,阿Q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他看见钱大公子大踏步地过来时,他就知道要挨揍,并做好挨揍的准备,“赶紧抽紧筋骨,耸了肩膀等候着”。
在阿Q以为的食物链上,是他欺负王胡,而被太爷和他们的家人欺负。在阿Q看来,上游的欺负下游的理所当然。哪知他错判了王胡,人家也在他之上的。于是,他失去了下游,无“食物”可以下嘴,就在他还处于无所适从的状态时,又被钱大公子抡了几记闷棍,这也是诛心的几棍子,不但会将阿Q处于下游的心态夯实,还要将他砸进泥潭!
阿Q是幸运的,正当他在泥潭里挣扎,要下沉的当口儿,不幸的小尼姑出场了,她成了阿Q的救命稻草!有了她,阿Q的食物链的下游,终于链上有物了。
但对面走来了静修庵里的小尼姑。阿Q便在平时,看见伊也一定要唾骂,而况在屈辱之后呢?他于是发生了回忆,又发生了敌忾了。
“我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样晦气,原来就因为见了你!”他想。
他迎上去,大声的吐一口唾沫:
“咳,呸!”
小尼姑全不睬,低了头只是走。阿Q走近伊身旁,突然伸出手去摩着伊新剃的头皮,呆笑着,说:
“秃儿!快回去,和尚等着你……”
“你怎么动手动脚……”尼姑满脸通红的说,一面赶快走。
酒店里的人大笑了。阿Q看见自己的勋业得了赏识,便愈加兴高采烈起来:
“和尚动得,我动不得?”他扭住伊的面颊。
酒店里的人大笑了。阿Q更得意,而且为满足那些赏鉴家起见,再用力的一拧,才放手。
他这一战,早忘却了王胡,也忘却了假洋鬼子,似乎对于今天的一切“晦气”都报了仇;而且奇怪,又仿佛全身比拍拍的响了之后更轻松,飘飘然的似乎要飞去了。
“这断子绝孙的阿Q!”远远地听得小尼姑的带哭的声音。
“哈哈哈!”阿Q十分得意的笑。
“哈哈哈”酒店里的人也九分得意的笑。
阿Q先将自己的遭遇归咎于小尼姑,这能让他飘浮在泥潭上,而不再下坠。但小尼姑不像王胡,她“全不睬,低了头只是走”,哪怕阿Q是直接冲她去的:“迎上去,大声的吐一口唾沫”。
由于小尼姑采用躲避、不接触的方式来应对阿Q,这使得阿Q的挑衅没有着落,就像青少年那躁动的青春无处安放一样,这怎么行?!
于是,阿Q直接上手了。“阿Q走近伊身旁,突然伸出手去摩着伊新剃的头皮” —— 你躲避着我,我就来个肢体接触,而且是撸头。要知道,一个人的头是不能随便摸的,这直接关乎人的尊严 —— 除非是很亲近的人摸,否则,会招致当事人的强烈反感。
说到这里,也顺便提醒一下有的老师,还是少摸学生的头为好,虽然这不属于隐私部位,但涉及另一个人的尊严,除非你确定你们的关系足够亲近。
阿Q并不满足于手头上的羞辱。他上手是为了形成肢体上的接触,是针对小尼姑的“全不睬”而采取的正面行动,他这一上手,食物链也就搭成了。但阿Q还得把这食物链给夯实了,他需要将小尼姑置于低位,但由于小尼姑一开始不接茬,他没有发作甚至动手的理由,于是,他就从言语上来羞辱小尼姑:“秃儿!快回去,和尚等着你……”
这种泼污水的招数在当今依然盛行。实在弄不了一个人,就让他嫖娼,使她破鞋,总之,用床上的事将一个人搞臭,也就达成全面否定当事人的目的,从而将之踏进泥里。
显然,阿Q深谙此道,那效果也是显著的:
酒店里的人大笑了。阿Q看见自己的勋业得了赏识,便愈加兴高采烈起来:
“和尚动得,我动不得?”他扭住伊的面颊。
酒店里的人大笑了。阿Q更得意,而且为满足那些赏鉴家起见,再用力的一拧,才放手。
至此,围观者的笑声夯实了阿Q搭建的食物链。阿Q这第二次上手,是在轻松拿捏小尼姑的心态中完成的。这一拧一放,虽是终结,但也是盖棺定论。这脸蛋上的拿捏,就像是阿Q在小尼姑脸上敲了个章,从此,她便是阿Q的下游,不接受任何反驳。更何况,围观者用笑声进行了认可。
他这一战,早忘却了王胡,也忘却了假洋鬼子,似乎对于今天的一切“晦气”都报了仇;而且奇怪,又仿佛全身比拍拍的响了之后更轻松,飘飘然的似乎要飞去了。
“这断子绝孙的阿Q!”远远地听得小尼姑的带哭的声音。
“哈哈哈!”阿Q十分得意的笑。
“哈哈哈”酒店里的人也九分得意的笑。
众人的笑声淹没了小尼姑的哭声。正是在这些得意的笑声中,阿Q踩着小尼姑,终于走出了泥潭,而就在刚刚,他身陷其中,两脚虚空,无从借力……
在一个缺乏平等意识,用“落后就要挨打”作为铁律来教育孩子的社会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充实着很多人的内心,像阿Q那样构建食物链的人是一抓一大把的。
因此,一些孩子在学校里被霸凌,一些人走入社会后还要继续被欺负,被PUA,究其原因,无他,土壤肥沃所致。这世界总不缺坏人,但当围观者能在阿Q构建食物链时享受快乐,这种欺凌频发的情形就难以改变。
要知道,多数人是难以成为赵太爷和钱大公子的,虽然有不少人将成为他们当作人生目标,但若是你家里没有二代或三代,你就大概率成为不了四代。
倘若你只是一名普通人,当面对欺凌时,是不应该像小尼姑那样应对的,因为你躲避不了的,阿Q们会上手搭建食物链,最后,他还会给这链条加上螺丝,拧紧,锚固。或许,我们应该向王胡学习,在阿Q们吐的唾沫星子还未溅到脸上时就动手,抓住他们的小辫子,尽早地将他们撞向南墙,他们后面也就不敢欺负你了。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王胡的,但至少要避免做小尼姑,另外,哪怕是被欺负了也要明白:一,阿Q为什么会这么做;二,这不是你的错。
—— 又有多少人会在意小尼姑的哭声呢?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小尼姑的咒骂“这断子绝孙的阿Q!”,是没有应验的,阿Q在这里繁衍不息,他们 ——
“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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