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老师
读完约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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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澄清一下文章标题的意思:不论是知识,还是障碍,本是无所谓“旧”与“新”的;知识就是知识,障碍就是障碍,倘若它们存在新旧,那也是相对自身而言的,比如,“旧”知识与“新”知识。标题将知识与障碍相提并论,作新旧之说,是想表达“人们既有的观念、知识或经验很可能成为他接受新知识、新观念的障碍”。
简言之,人们既有的认知会妨碍他们认识和接受新事物 —— 旧认知会成为认知新事物的障碍。
早上,有朋友发了段图文在朋友圈:
我曾数次引用罗曼·罗兰的经典语句,也包含这段。但说起来很惭愧,我并未读过他的小说。我曾找来了他写的《名人传》,但也就是读了封面……倘若报报书名就算读书的话,我也算是“博览群书”的。
朋友圈的这张图片勾起了我对“旧知识,新障碍”的思考,这也是我对罗曼·罗兰这段话的别样解读 ,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有不少人在二三十岁就已经死了,他们的余生不过是重复以前的日子?
这是因为,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学习和适应了二三十年,已经积攒了不少的知识与经验。而人是喜欢待在舒适区的,大脑也是有惰性的,这就使得人们习惯于从既有的知识与经验中找寻解决方案,尤其是面对类似的问题时。况且,多数人本就是过着普通的日复一日的生活(发生意外反而不是好事),所以,人们在二三十岁后,面对相似的情境,重复过往的面目,也就不奇怪了。
明白了这些,就能明白两件事。
第一,人生的前二三十年很重要。当然,这是句废话,换个好点的方式再表达一下:一个人在少年和青年时期形成的观念会影响一生,甚至是决定了一生。
第二,如果你想避免自己二三十岁就嗝屁了,那你就得不停地审视旧知,不停地否定既有的知识与经验,甚至是更新最底层的观念。
倘若你关注教育领域,你就会对以上的两点有很深的感受。
一些老师很年轻,才二三十岁,他们便已经在重复前半生;而另一些年长的“讲师”,实则是讲台上的“僵尸” —— 鉴于一些老师的理解能力,不得不特别声明一下:这里说的是“一些”,而不是“全部”。这样的老师所秉持的教学观念,大多是他们的家长和曾经的老师在他们年少的大脑中刻下的印记。
肯定不能说这些老师重复教学经验就一无是处,更不是说人们要将既有的认知都去审视一遍 —— 我想说的是,时代在变化,我们需要不停的学习,不停地更新知识,而刻舟求剑是一定不能如愿的。
甚至于,你过往的技能与擅长项,都可能成了你的阻碍。
比如,很多人都抱怨现在的工作,但若是问他为什么不换个工作呢?答案往往是千篇一律,因为他们不会干别的(尤其是公务员)。
当然,这里也许会犯“因果倒置”的谬误。若是深究他们很难改变的原因,却是因为一些人本就是冲着工作稳定才考公务员的。在他们立志要当公务员的那天(想当大官的除外),就已经计划余生要重复循环地度过了。
那就再举个更有说服力的例子。比如,假如你的字写得好,那你会如何看待书法?会如何看待孩子练字的重要性?
我猜,字写得好的人基本会认为写字很重要,还会说出“字如其人”的金句来……
说“字如其人”的人,说不定他们连想都没想过这话是否有道理,而是长辈在他们的头脑里刻下了这样的观念。另外,他们还可能将“字如其人”和“人如其字”等同了。一个显然的事实是,存在一大堆字写得好的烂人。所以,指望字写好了就能做个好人或有用的人,显然是天方夜谭。
其实,只有你愿意认真地审视当下,然后真诚地扪心自问一下:你每天会有多少时间是提笔写字的?如果你当下主要是通过键盘和触摸屏,用某种输入法打字,而极少用到笔,那为何会认为你的下一代练字会是重要的呢?
当家长和老师都和你说写字很重要,而你又真的写得好,这种观念就会深植于你的内心,成了你一生携带的观念 —— 哪怕你说不上为什么就这么重要。从此,你会不自觉地主张练字很重要。因为你擅长这个呀,倘若你否定了写字的重要,那不是意味着之前的投入都是不值当吗?要知道,聪明人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忽悠了的。
说到这里,依然要为评论练字这事打个预防针,不然,又会有一堆人和我急眼,质问我:孩子不练字那怎么写东西?潦草的作业你愿意看吗?等等。当我说“练字不重要”,以那些人“非黑即白”的二极管思维,他们会将其与“不练字”等同,又或者是与字迹潦草的结果等同,而不会这样来理解:“不值得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来练字”。
字还是要练一下的,但我认为写字的基本要求是工整,而是否算工整,则是以辨识度来判断。比如孩子写出的“已”和“己”要能区分开来,写的“甲”字不能看起来像“田”或“申”字,更不能像“由”字。至于字写得是否好看,是艺术范畴内探讨的话题。总之,有书法爱好的孩子,多多练习就是。正所谓“书画同源”,书法就像画画。作为普遍的要求,不是每个孩子都需花大力气练画画的,每周上一两节美术课就行了。字写工整就好。
因此,不论你是家长还是老师,都没有必要因为你自己的字写得好,就认为孩子练字很重要,而是应该有所警惕。
在教育中,我们应该时时警惕,以免做过了头。这里值得展开来说道说道。
通常,可以将教育者分为两个层次: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己所欲,亦勿施于人。
我认为能做到第一层的人,已经是不错的育人者了,因为这样的人有同理心。比如家长,若是你不爱吃肥肉,那就不应该让孩子吃肥肉(除非他爱吃);又比如经常拖堂的老师,必然是难以教育孩子要守时的。能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有共情能力的人。在强调集体主义的国家,是不多见的,因为共情能力是强调人性里共通的东西:哦,既然你我同样为人,那么,我不喜欢的,你也可能不喜欢,所以,我不能将我不喜欢的强迫给你。
若是能做到第二层,那就一定是佼佼者。这种视角是着眼于个体差异,而且,育人者的换位思考能力很强。“己所欲,亦勿施于人”说的是,哪怕我觉得这很好,但我也不能强加给你 —— 我喜欢吃榴莲,榴莲的营养价值也高,但未必适合你,因为你受不了榴莲的味道,或许你吃山竹更合适。中国有一大批的家长和老师是达不到这一层的,因为他们一旦觉得什么东西好,就会迫不及待地强加于孩子。他们不是启发或说服孩子,而是立起“我也是为你好”的牌坊,霸王硬上弓。
我认为第二层还可以引申一下:“己所擅,警惕施于人”。通常,一个人擅长某事,而又通过这一长处谋得了好处,那他自然会认为这是很有价值的技能而想将之传授下去。若被传授者并非亲属,而传授者愿意倾囊相授,那自然是人品极好的,但鉴于时代变迁之类的外部因素,当事人可能不曾意识到,所以还需要“警惕”一下。俗话说,“打铁还得自身硬”,但现如今,哪怕是再好的铁匠,他的技艺也未必值得传授。
练习书法这种也不是大事,最多也就算是花时间打铁,练习的肌肉有限,毕竟,字写得好看总是好的,但往大的层面看,旧知识成为新障碍,却是很糟糕的。就拿那些讲国学(传统文化)的来说,他们总想着“施于人”,甚至以此为生,这很可能是因为他们擅长国学,也就认为国学很重要。
从这个角度来理解,传统文化也是历史包袱。倘若所背的包袱越重,国民也就越是难以改变,也就越是难以接受现代的观念。所以,那些动辄为上下几千年而感到骄傲自豪的人,一定是难以改变的,他们也往往难以适应新环境,年纪越大,越是糟糕,因为他们的旧知识已经是新障碍。
最后,再说说开头引用的罗曼·罗兰的那段话。这是我的“旧知识”。我没有看过《约翰·克利斯朵夫》,曾经的引用属于道听途说式的间接引用,于是,我想确认一下来源是否可靠,就查找了一下。
下面是傅雷翻译的版本(摘录自《约翰·克利斯朵夫》卷三・少年,第一部,〈于莱之家〉),相应的段落还是有区别的:
克利斯朵夫那时很有耐性。忧患把他暴躁激烈的脾气改好了许多。和一般高雅大方而实际冷酷无情的人来往过后,他对那些毫无风趣,非常可厌,但对人生抱着严肃的态度的好人,更体会到他们的可贵。因为他们过着没有乐趣的生活,他就以为他们没有向弱点屈服。一旦断定他们是好人,认为自己应当喜欢他们之后,他就凭他的德国人性格,硬要相信自己的确喜欢他们了。可是他没有成功,原因是这样的:日耳曼民族有种一厢情愿的心理,凡是看了不痛快的事一概不愿意看见,也不会看见;因为一个人早已把事情判断定了,精神上得过且过的非常安静,决不愿意再让事情的真相来破坏这种安静,妨碍生活的乐趣。 克利斯朵夫可没有这个本领。他反而在心爱的人身上更容易发现缺点,因为他要把他们整个儿的爱,绝对没有保留:这是一种无意识的对人的忠诚,对真理的渴望,使他对越喜欢的人越苛求,越看得明白。所以不久他就为了房东们的缺点暗中气恼。他们可并不想遮掩自己的短处,只把所有令人厌恶的地方全暴露在外面,而最好的部分倒反给隐藏起来。克利斯朵夫想到这点,便埋怨自己不公平,努力丢开最初的印象,去探寻他们加意深藏的优点。
他想法跟老于莱搭讪,那是于莱求之不得的。为了纪念从前喜欢他而夸奖他的祖父,他暗地里对于莱很有好感。可是天真的约翰·米希尔比克利斯朵夫多一种本领,能够对朋友存幻想;这一层克利斯朵夫也发觉了,他竭力想探听于莱对祖父的回忆,结果只得到一个米希尔的近于漫画式的,褪色的影子,和一些毫无意义的片断的谈话。于莱提到他的时候,开场老是千篇一律的这么一句:
“就像我对你可怜的祖父说的……”
于莱除了当年自己说过的话,其余一概没听见。
约翰·米希尔从前说不定也是这样的。大多数的友谊,往往只是为了要找个对手谈谈自己,痛快一下。但约翰·米希尔虽然那么天真的只想找机会高谈阔论,至少还有同情心,准备随时发泄,不管得当与否。他对一切都感兴趣,恨自己不是十五岁的少年,看不见下一代的奇妙的发明,没法和他们的思想交流。他有人生最可宝贵的一个德性:一种永久新鲜的好奇心,不会给时间冲淡而是与日俱增的。 他没有相当的才具来利用这天赋,但多少有才具的人会羡慕他这种天赋!大半的人在二十岁或三十岁上就死了:一过这个年龄,他们只变了自己的影子;以后的生命不过是用来模仿自己,把以前真正有人味儿的时代所说的、所做的、所想的、所喜欢的,一天天地重复,而且重复的方式越来越机械,越来越脱腔走板。
对于如何解决“二三十岁就嗝屁,到了七老八十才埋”的问题,罗曼・罗兰是慷慨的,他指出了解决之道:
他有人生最可宝贵的一个德性:一种永久新鲜的好奇心,不会给时间冲淡而是与日俱增的。
如果这是一种天赋,那么这种天赋是人人都有的 ——
至少,都曾经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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