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老师
读完约需要
文末可留言
按：本文本应于10月19日写就，拖拉至今日方成。文章标题的前半句来自“竹林风影”老师，因此未做相应更改。
这是一场记忆与技术的碰撞，主角是两位极具求真精神的老师（非教职），而我是旁观者。作为受益者，我有责任担当场记，记录这次隔空的交流。
事情也是因我而起。
上周五（10月18日）17时许，我发了条视频在朋友圈，是一位视频号的播主讲“冰心为什么讨厌林徽因”。
我看不上冰心写的东西，于是，发这条朋友圈时顺便写了几句评论，说冰心的“语文能力其实很平庸”。
毫无疑问，“平庸”的评价是带有个人感情色彩的 —— 即使她的作品真不行，用“平凡”或“普通”会比较合适，中性一些。但即便如此，也肯定会有些人不同意，尤其是那些“护教心切”的老师，因为冰心的不少文章入选了教材。
但我个人的感受就是不喜欢，奈何？更何况是发在自己的朋友圈，还是想说点真话。
当晚近20点半，第一位主角“竹林风影”出场了（以下称为“竹林老师”），他评论了我的这条朋友圈：
孩子们，搞得好
就要这样不停地搞
—— 冰心诗
我虽对冰心很不感冒，但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风格的诗，觉得不可思议。哪知竹林老师又补上了一刀：
于是，我将竹林老师的这两条评论组合成一条，转在这条朋友圈的评论区 —— 这太不可思议了！
当晚21:50，有位老师看见了我转发的这条，他一番查证后，告诉我这几句诗应该不是冰心所写。这便是另一位主角，姑且称他为L老师。
L老师给出了一系列搜索查找的证据。
用“冰心 黎巴嫩 儿童 硫酸”作为关键词组合搜索，搜索引擎不能给出相关结果；
用英文“Lebanese child give US army acid”搜索，连相关的事件都搜索不到；
分别向AI工具ChatGPT和文心一言提问，均给予了否定的答复。
于是，我先在朋友圈删掉了那条转发，然后将L老师的判断告知了竹林老师。
哪知竹林老师很是确定。
他说：“女儿读小学的时候，我为她买了一本《冰心诗歌选集》，正版，印刷精美，还是精装，我读到了那首诗。”
又说：“书名也许不叫《冰心诗歌选集》，女儿读小学我应该不会为她买那么厚的一本诗集，也许是冰心文集之类，里面收录了那首诗。不知道女儿保留那本书没，我明天问问她。”
竹林老师还提到：“我倒没有因为这首诗而认为冰心的水平不行……”他也不胜感叹，一旦文艺为某些东西服务时，“文艺就堕落了”。
他笃信是有这几句诗的：“绝对有。这个不会记错，我读到那首诗差点惊掉了下巴！
明天我问问女儿。诗的开头冰心还写了简短序言，就是序言说的黎巴嫩儿童故事。这怎么会记错呢？”
竹林老师让我查查五十年代美国有否在黎巴嫩驻军。
我的查询让竹林老师更加确信他没有记错：“是嘛，这个我咋会记错呢？我就是读了这首诗才知道美国五十年代在黎巴嫩驻军。我记得冰心写的诗序言说美国侵略黎巴嫩这样的话。”
打一开始，我就相信竹林老师没有记错。这样的诗句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我与这竹林老师素未谋面，但很是敬重他的为人 —— 他本是严谨之人。而且，他经常写一些“往事随想”（已写到第140篇），冰心的这几句诗，他在2022年7月的一次随想随笔中就写过的。周五那天他看见我发的朋友圈，就顺手评论了一下。
但另一方面，我也非常重视L老师的意见，因为他也同样是睿智和严谨的。苦于我一时找不到冰心相关的书籍，于是，在给两位老师转达彼此的看法时，我笑称自己暂时只能“骑墙”。
我总结L老师的主要观点如下：
如果冰心写过这种诗，就应该有人将它发到互联网上（就像竹林老师发在了朋友圈一样），搜索引擎应该能搜到，而不是一条相关信息都没有。
ChatGPT 学习了绝大部分人类的知识。既然ChatGPT说没有这样的诗，而ChatGPT没有必要替冰心隐瞒，也不用接受这样的审查，那么，当两个AI都说没有时，这是具备可信度的。
人的记忆通常是不可靠的。
我也赞同L老师的判断，存在这种诗的可能性的确很小。
王力曾对学生说过一句话：说“有”易，说“无”难。
比如，说有白天鹅，只要你看见了一只，就可以说这世界上有白天鹅；而要说没有黑天鹅，你得将这世界所有的天鹅都看过，确认一只黑天鹅都没有，你才可以断言，这世界是没有黑天鹅的 —— 但这个结论是有时效性的，也只能是那一刻的结果。因此，说“无”是很难的。
因此，从逻辑上来说，搜索引擎查不到、AI不知道，并不等于没有。既然我一时搞不到冰心的诗集，就准备等竹林老师问他女儿的消息。
—— 哪知，L老师当晚23:15就给我发来了确凿的证据！
第二天早上，7:50，竹林老师转发了他女儿的查证。这两厢对照，证据合一。
竹林老师确认了记忆上的偏差，有三：
曾给女儿买的冰心著作，不是一本厚书，而是上下两册；
冰心写这首诗的背景说明，是在后面的“跋”中，而不是在“序”中。
那几句诗是“小家伙们！惩罚得好！就得这样日夜地搞”，而不是“孩子们，搞得好，就要这样不停地搞”。
L老师则挖出了ChatGPT的问题所在，冰心的诗句涉嫌违反了AI的使用政策：
紧接着，L老师再以确定的诗名〈小家伙们，惩罚得好！〉来问百度的AI“文心一言”，那画风也立马反转了：
文心一言认为：“〈小家伙们，惩罚得好！〉这首诗不仅展现了冰心的文学才华和深刻的思想，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了解她儿童观和战争观的重要窗口。”
最后，L老师请我向竹林老师转达歉意：
作为中间的骑墙派，我依然一碗水端平，认为两位老师虽各有失误，但瑕不掩瑜，都是我的好榜样。
重要的启示有两点：
记忆不一定可靠，此乃人之常情。
AI也不一定可靠，此乃人工智能之现实。
时时抱有谨慎之心，总是不错的。不论是基于传统的经验与记忆，还是基于现代的互联网科技，批判性思维总是能发挥作用。
尤其是，像竹林风影和L这样“为求真而求证”的师友，能遇上一位就很是幸运了，而我一下子遇上了两位，甚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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