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老师
读完约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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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快开学了,小吴同学即将成为六年级的学生。和往常一样,班主任老师在微信群内接龙,说需要10个孩子去搬新书和打扫卫生。我们没有报名,我甚至都没有向小吴同学转达老师的通知。
上学期,我们也没有接龙报名。但在搬书的前一天晚上,我见接龙的人数和预期还差了几个,就和班主任私聊,问是否还缺人,我可以参加。
大约是从四年级开始,由于孩子们长大了,这种班级事务老师都是叫孩子们过去,自主报名。我觉得挺好的。但上个学期临开学时,小吴同学很忙,需要赶寒假作业,因此,去的话也是老吴代劳。
班主任说,要是有空的话那当然好。于是,我就和老师确认了第二天搬书的时间,而发书的地点则是老地方,在学校的食堂。班主任还说,食堂那里会有班上的另一位老师负责,让我到了后与他联系。
我算得上是经验丰富的“搬书匠”了。
作为读完5年级的孩子,他们需要搬10次新书。我大约是参加了7次,小吴同学参加了1次,剩下的两次没有参与,应该是一年级刚入学的那学期和四年级的某学期。新生入学时,孩子们小,那次我是报名打扫教室的,就将搬书的机会留给了其他的家长。这后来搬书搬多了,我就发现每次参加的基本是熟面孔,因此,大约是四年级某次搬书报名的时候,我问小吴同学是否参加,他那阵子和小区的小朋友玩得正酣,天天有约,就说不想去。我说不去就不去吧,也应该将机会“让”给别人。
那个春节后的某天,搬书匠拎着买菜用的小车,准时到达了指定地点。班上已经有两个孩子在食堂的门口等着,一个是女孩,她拖着一辆大大的平板车。我心想,这次肯定能速战速决,一车就拉走了。也因此觉得我带的小车反而碍事。
由于现场负责五年级的老师还没有来,作为家长 —— 他们班在现场唯一的成人 —— 我就去和里面发书的老师交涉,准备搬书。
哪知发书的老师说,要等四年级的书搬完,才轮到五年级进场。而四年级才刚刚开始。这次的搬书策略变了。
我只好退出食堂,在门口等着。
这期间,又来了两个接龙名单上的孩子。我和几个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大的拖车呀?是你们物业的吗?”“我妈妈弄来的。”“你妈妈真棒!”
就这样,我们一起等着。
一个妇女走过来,冲着女孩说:“小朋友,我是四年级的,能(借)用一下你(们)的车吗?”
女孩不自觉地犹豫。
若换作是我,我也会犹豫。因为那妇女并没有表明身份,既没有说她是某老师,也没有说是哪个班的家长,而是说了个笼统的“四年级”。我甚至认为,她当时说的是“能用一下你们的车吗”,而不是“能借用一下你的车吗”,但这也不甚重要。
妇女连忙脸上堆笑,跟着来了一句:“我们没搬完的话,你们也进不了场。”
话音刚落,她就上手来拿车,女孩不自觉地松开了手。这车就借成了。
当那妇女的第二句话一出口,我那厌恶之心就起来了。从她话音刚落,上手,女孩松手,车入她手,我一直忙着厌恶她,来不及做出反应。
车是女孩的,她的东西她做主,我本来就不便干预。但在我厌恶那妇女“我用你的东西也是为了你好”的理由之外,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需要做点什么才好。
我和孩子们陷入了沉默。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一会儿,就看见那妇女拉着一车书,从我们身边经过,往教学楼去了。我连忙叫一个男孩子跟上那妇女,以便将车拉回来。我因为厌恶她而产生了不信任,我不认为那是一个会及时还车的人。
也是在那一刻,我意识到作为孩子们这边唯一的成人,我应该做的一件事是留下那妇女的手机号码,并且拨打确认。
我认为,信任不是建立在“人们应该相互信任”这种道德感的基础上,而是一个人的“所说所做”要能够让他人产生信任感。当前社会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感低,一来是因为骗子盛行,假冒伪劣当道,使得人们不得不提防,二来是因为一些人的所作所为难以让人产生信任,似乎他们打一开始就想藏着掖着,以逃避责任。
比如这妇女,如果她一开始就明确自己的身份(她是谁),留下手机号码(如何找到她),并承诺用后立即归还(不影响我们使用),我没有理由不信任她 —— 更何况借车的事发生在校园内。
片刻之后,那“借车”的女孩子跑开了。我以为她终还是不放心,去找她的车去了……哪知她又拉来了一辆车!
我知道她家是在学校对面的小区,速度快倒还罢了,但居然又拉来了一辆,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只不过,这次不是之前的那种平板车,而是人们通常在户外拉帐篷的那种拖车。我觉得这女孩很有意思。又隐隐觉得,她大概也(在潜意识里)认为那妇女不能及时还车。
我们继续等着,总共等了40多分钟,终于,负责五年级现场领书的老师来了。我走上前去,和老师寒暄了几句。老师说,谢谢您能来;我说,应该的。又等了一会儿,才到我们进场。
这次的策略是先将全年级的书搬到五年级的楼层楼道,然后,各个班级再到那里领书。
有两三个小男孩装好了一车书,拉了出来。那老师让我跟车,帮照看一下,但那几个孩子都不是我们班的,我就不大想跟,但老师执意如此,就只好跟着去了。
那几个男孩子挺能干的。上教学楼的时候,有个小斜坡,我本想搭把手,哪知拉车的男孩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他们能行。我就拎着我小车,跟着他们一路进了电梯,到了五楼。
既然这一路是多余的存在,我就没有再跟着他们回头去拉书。五楼的楼道里,也没见到有统一协调的老师。我就自动开干,按照科目和班级人数清点,试图逐科目地将书集中在一起。大约我清点了一科时,班主任老师来了,她将科目清单的图片发给了我。两人先是照单收集几科,然后,我将已经收集好科目按人数复核一遍,并用微信的图片编辑功能做好标记,将图片发回给她。这样一来,还缺哪些科目就很分明了。两轮下来,我们便完成了班级书本的集中,接下来便是往班级搬运,我的小车终于办上了用场。
班上很热闹,有些孩子在打扫卫生,有些孩子在写黑板报,他们叽叽喳喳地不知说些什么,空气中有灰尘的味道,也弥漫着他们的欢声笑语。
有孩子也参与了搬运,将书本堆放在讲台前的课桌上。由于孩子的参与,我就不打算继续后面的分发工作,遂与班主任老师告别。班主任给干活的孩子们准备了饮料,就让一个孩子给我拿了一瓶。那次我带了一小件的矿泉水,给他们放在了讲台上。
走出校园时,我觉得很轻松,因为这是我最后一次当搬书匠了。
记得一年级新生入学时,各科老师不时地让家长买这买那,都是学习用具之类的,本也该买,但令人恼火的是,今天这个老师说,明天那个老师又说,我跑了一次又一次的文具店 …… 当你以为总该买完了吧,后天,又跑出一个老师 —— 但这还没完,我都不记得跑了几次的文具店!
其时,我就想,难不成你们是第一天当老师?
而且,从学校的角度来看,每个年级的每个学期需要准备什么学习用品,应该是大差不差的,为何就不能一次性地给张清单出来呢?搞得像挤牙膏一样。
但从单个老师的角度来看,可能会觉得没什么,不就买个东西吗?而且,每个老师也就说一次而已呢,那就更没什么,不过是一张嘴、群里发个通知的事。但家长却因为这种无组织性而频繁地跑文具店,跑断腿!
其时,因为孩子刚入学,也的确有老师和我们一样,是刚来这学校的新人,终是隐忍未发。
只是那时的不满已经积攒下来,并在之后的每个学期越积越多。那是不同程度的重复,不断地印证着不良的过往。我们在这里读了五年的书,从未有过哪一次开学时,会拿到过一次完整的学习用品需求清单,区别仅在于,每个学期挤牙膏的次数有别。
上学期的那次搬书,在长达43分钟的时间里,我在那里干等着,我感受到了不尊重,曾动了一走了之的念头,终还是耐下性子,想要看看这“改革”后的搬书流程是怎样玩的,这样才好回去和小吴同学聊这事。
小吴同学刚好也参加了一次搬新书,他记忆中的流程和我之前参与的一样,都是各负其责,直接从分发处搬到各自的教室。我印象很深的那次搬书是疫情的时候,就两人搬书,我和一位女家长,在食堂那里自行找好教材,一人一车,一次就拉完了。当那时的班主任老师在微信中问我们到没到学校时,我们已经在班上按人数整理书本,一个孩子一套,都快收工了。效率极高。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改变流程,也懒得问。回家后,我带着小吴同学分析两种搬书方式的优劣,揣测出现变化的原因,并探讨了一下,是否存在最优解,要如何做效率最高……
我知道,对于小吴同学的“如何才能成为合格的搬书匠”这一课,是指望不了学校的。因为学校已经运行多年,而每学期一到开学,就必然要搬新书,但就是这“一年两遇”的问题,却在“改革”后让我觉得很是糟心。因此,这堂课恐怕要靠家庭教育来完成。
但这让人不禁要问,为何这样一件看上去不怎么难的事情,学校却没能弄好?那可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啊!
前两天,我看到一段图文,讲的是“科技进步的最大阻力是什么”,里面可能隐藏着答案:
我倒不是想说,有谁在享受不搬书的“特权”,而是想说,这事的根本问题在于不缺出力干活的人 —— 反正总是有家长和学生来搬的,而所花的时间多一些又能怎样呢?
而且,对于“搬新书”这样的小事,可能从来就不是问题,也根本就到不了某些层面,甚至于,在一些管理者看来,就不存在这样问题,因为搬了这么多年的新书,从来都没有出什么岔子呀!
所以,这事的底层逻辑与“火车站附近的餐馆难吃”是一样的,因为那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即使是最难吃的饭,但因为有了一茬又一茬的旅客,也就不怕没人吃了,也就无从改进。
—— “如果你能调动10万人修长城,你还会研发吊车吗?”不会的。
最有动力发明吊车的是修长城的人,因为他解决的是自身问题。除此之外,最有动力发明吊车的是企业家。企业家看见了某个社会问题,想解决它,于是花人力去钻研,从而有了发明创造,然而,企业家的动力有个大前提,那就是他们的发明创造能够获利,能将问题转化为机会与收益。因此,企业家的动力还取决于那个决定修长城的人,当他有10万个免费的劳动力可用,他为什么要花钱买的你吊车? 除非他赶工期。
同样,既然总是不缺人搬新书,那么,书是如何搬到教室的,就不是问题,更何况,书终归会搬到教室的。
所以,像我这样的搬书匠,因为想得多了,站得久了,也就容易疲惫,而那新书太重,终是搬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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