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旭光
沪语改写、播讲:徐雯俊(二十一)、李群(二十二)
审核:郭莉
编辑整合:金和平
推荐:丁迪蒙
编辑:王乙其
往期回顾:两块银洋钿(一、二)
(二十一)
第二日半夜里,有人带勒姆妈上了一只老大个帆船,娘两家头播拨塞到白砂糖麻袋个缝隙里,舱板一盖,里向一片墨墨黑,好像传来了女人个哭声。姆妈拿破军毯里个蜡烛包捂紧,心勒别别跳:“小讨债啊,今朝带侬回上海,侬千万覅哭噢,要害煞一船人个。”
大概是因为第一趟乘船,海浪摇啊摇,从来没睏过摇篮个宝宝,只当勒姆妈个胸口头。船朝北开了8个钟头,天已经老老亮了,有人掀开舱板,叫舱里个人出来透口气。姆妈拿蜡烛包轻轻叫摆勒脚边头,自家立起来透口气,冬天个海风呼啦啦个吹,刮得桅杆、缆绳,侪发出呜呜呜个啸叫声,腊雪刺骨。船头伊面个舱门也开了,闪出一个魁梧,又长又大,又熟悉个身影,伊走到姆妈面前,蹲下来了。
姆妈勒舟山听说过,走私船会得勒半路浪,要侬再增加买路钱钿,假使勿答应,就会拨掼到海里向去。伊晓得勒上海滩,有人拨绑牢石头沉到黄浦江底,迭个叫“种荷花”;要是套勒麻袋里拨掼到潮水里,就做了“氽江棺材”了。姆妈豪扫拿出一袋银洋钿讲:“只要保牢我个儿子,我侪答应侬。”
“勿怕虎生三只口,就怕人怀两样心。”船老大勿怀好意个眼光,穿透了姆妈瘦小干瘪个身体。伊手一抖豁末,一只大头滑落仔下来,勒糖包浪三级跳,最后“咕咚”一声闷响,落到了舱底。船老大突然四面看了看。伊拿姆妈个头扳到眼面前,又粗又硬个胡子戳到了姆妈额骨头。辰光好像也僵牢了。只听见一个低沉个男人声音:“马上到鸭窠沙了,要放点人下去,侬覅下去。记牢,千万勿好发出一眼声响。”姆妈半条命也吓脱了,一屁股坐到船舱底,手旁边碰着块银洋钿,拾起来一摸,还是伊块三只鸟个船洋,姆妈觉着迭个两块银圆洋钿真是有神力,回到上海,要拿伊打一把长命锁,锁牢搿个小冤家个的命。
(二十二)
船进了吴淞口,好几趟看见有解放军上船来巡查,姆妈看见过“老八路”,晓得伊拉是勿会寻老百姓麻烦个。熟悉个苏州河潮水恶臭个气味,开始飘上来扑过来,反倒有了一种亲切熟悉个感觉了,姆妈哭笑勿得,百感交集,衣裳着得破破烂烂,比叫花子还勿如,浑身侪是鱼腥气味,头发也变成长辫子了,天晓得等一歇屋里个男人,还会认得出自家个家主婆伐?
十六铺码头浪,仍旧是人山人海,到处侪是挥手哇啦哇啦喊个人,哄哄闹闹一大片,大帆船是勿好靠到客轮码头个,只好停勒几层驳船外头。船老大手插牢仔腰,厚厚个毡帽下头是伊张黑周仓面孔,伊叼了根烟杆,紧张个指挥伙计送人送货上岸。伊瞄好姆妈跨上跳板前,低低叫个交代:“我讲闲话算数,江湖浪再会!”
走进十六铺喧嚣个人群,姆妈抱紧儿子勒胸口头,伊有一肚皮个眼泪水,准备扑勒自家男人身浪哭伊个三日三夜。
“阿珍啊!侬终于回来啦!”一双有力个手臂膊突然张开,一记头拿母子两家头合抱勒一道。两只大手又拿蜡烛包接过去:“老天爷有眼啊,是男个还是女个啊?”。姆妈屏牢仔眼泪水讲:“侬自家看呀。”又委屈又骄傲个眼泪,像煞是泼水一样个挂下来。老朱伸手到蜡烛包里去一摸:“有把个,哦呦,朱家有得儿子唻!”伊看牢仔大头大脑个儿子,嘴巴张得老大,笑得合勿拢了。“四个号头了呀,我是日日到十六铺来等侬!船阿是开到台湾去啦?”
看见家主婆一身酸臭,叫花子衣裳着勒海,人瘦得脱形了,老朱豪扫拿棉马甲脱下来拨伊着好。
“侬只死鬼,为侬个儿子,我死过去几趟侬晓得伐?船拨抢到舟山去了,儿子是养勒羊棚里个!”姆妈委屈个扑勒男人身上,终于可以毫勿掩饰个邪气痛快个放声哭出来了。
边浪向个人,听到姆妈是从舟山逃回来搿,侪轧上来了,有人问,阿看到过自家亲人伐?有人问,到舟山之后,又哪能了?姆妈倒是来劲了,马上老神气个告伊拉讲:“年轻个侪拨捉壮丁了,老人小人女人统统赶下来,勿管㑚个死活个哦!”
作者:辛旭光
丁迪蒙
迪蒙,启迪蒙昧者也。上海市人。原上海大学中文系教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沪语和海派文化的传承。沪语是吴方言的代表方言,是吴侬软语的典范。她既可以用来拉家常,也同样可以用来朗读各类诗歌散文。沪语完全可以书写,同粤语可以写作是一样的。本平台所有文章都是经过改写后,用沪语来演绎的,汉字书写也是正确的。
丁迪蒙所撰写的,与沪语相关的著作主要有:
《学说上海话》上海科技文献出版社
《听听说说上海话》少年儿童出版社
《实用沪语》复旦大学出版社
《上海话绕口令》少年儿童出版社
《上海方言词语使用手册》上海教育出版社
《囡囡学童谣》少年儿童出版社
《囡囡学成语》少年儿童出版社
《海上风情》上海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