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横马路 竖马路
作者:陆勇
沪语改写、讲述:牛美华
文字、语音审核:丁迪蒙
编辑:王乙其
弄堂别墅
搿是我看到过最阔个一条弄堂,东西向里可以并排开四部小汽车。弄堂个长大约百把米,整条弄堂像块长方形个空地。
立勒最西面朝东望过去,左面南向是一排灰白颜色个洋房,钢窗蜡地,每家门旁边有得停车位,现在侪改成民居了。右北面是高墙,里向是高大茂密个树丛,遮云蔽日。透过树丫枝,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后头红瓦红墙三层楼高个洋房。铁门是关脱个,看勿到院子里向个样子。
朝东到弄堂底,是丁字形个横弄堂。横弄堂朝南就是顶头,转朝北,是一条狭窄个小弄堂,宽度最多只好一部小汽车开得过去。一般人匆匆走过,侪勿会留意到淡黄颜色个墙里向,勒树个当中有幢三层个小洋房,停下来脚步朝里张望,再好看到露出个斜面屋顶搭壁炉烟囱。
卢培生个小洋楼是当中个一幢。勒上海,一个人单独住一幢楼,好像寻勿出第二个个。卢培生一家头勒此地住了六十几年,没离开过。
整只弄堂进出口有三只。西面直通江苏路,出弄堂朝右就是市三女中,马路对过是安定坊,也是翻译家傅雷个故居。靠牢西弄堂口转南一条小弄堂,走五十步,就是愚园路了。另外一只就是走过卢培生个小洋楼,转弯朝北,再转只弯穿过更加狭窄,像弧形个小夹弄,就到另外一片几乎是平房带棚户个住宅区了。
我到卢培生屋里去,走过好几条小弄,再穿过夹弄,就好省脱走马路个一半路程。
老弄堂
我到卢培生屋里——也就是伊幢小洋楼,还是四十多年前头个事体。
中学同学晓得我欢喜画图,讲伊阿伯有个徒弟会得画个,让我跟伊学学。几日之后——勿记得是一礼拜还是一个号头——我勒伊屋里看到卢培生了。
同学个爷一身工作服,胸口头还印了红字“安全生产”,老工人个样子。“搿是卢老师。”伊指指台子旁边个人。“卢老师”,我老恭敬个叫了一声。除脱勒学堂,勒外头叫老师搿还是头一趟,有眼勿习惯。卢培生头梳得老整齐个,着件灰蓝色个夹克衫。看上去大约模三十几岁,读书人个样子。一眼也勿像工人师傅。
我到卢培生屋里辰光,蛮吃惊个。一扇铁门,进去是只勿错个花园,灵性个种勒眼杂草。花园左面是幢小洋房,米黄色个外墙,落地钢窗,二楼有只小巧个晒台。走上台阶进房门,深褐色个长条地板,虽然勿打蜡,还是蛮亮个。路梯勿阔,老清爽个。整幢小楼安静,整齐,透出种看勿到讲勿出个规矩。像煞其他人刚刚离开,马上又要回来一样个。
伊个辰光有老多个人家,五六个甚至七八个人,住勒一间十几个平方个小房间里,吃睏射三位一体,邪气轧个。卢培生独居七八只房间,假使勿是亲眼看见,真个难以相信。我伊个辰光心里蛮好奇,也有眼眼热个。
我每趟到伊屋里去侪是礼拜天下半日,伊永远勒嗨个。二楼书房,里向有老大个书架,一只写字台,几把椅子,印象里侪是老式家生,但没任何损坏,清清爽爽。尤其是写字台,桌面老光,老亮个。
我从来也没看到过伊屋里个人,爷娘、兄弟姊妹,甚至妻儿。伊也从来勿讲起。伊勿是有意回避或者守口如瓶,而是对我搿能个十五六岁个小囡,实在无从讲起个。
勒搿搭,勒伊幢小洋房里,勒二楼搿书房间,我第一趟听到世界浪有达·芬奇,米开朗琪罗,头一趟看到列宾个画册、费钦个素描,看到俄罗斯画家个人体速写。但是,我从来没看到过卢个画,我一直以为,伊是个绝顶聪明博学个人,到今朝,我还是搿能认为。我一直勒想,伊勒爿小工厂上班,但伊肯定勿是工人阶级个后代。有搿能房子个人家,肯定是有啥来路、故事或者传说个。
好像是过脱一年,我到戏剧学院学素描,慢慢叫就老少到卢培生屋里去了。中学毕业,我考个是中文系,邪气少画图。有常时想去,也觉着勿大好意思,就勿去了。
后来个十几年里向,难板走过伊条弄堂,总归会得望一眼高出围墙个三楼窗门,斜屋顶浪暗绿色个琉璃瓦。铁门,一直关勒海。勿晓得伊是否还住勒里向。
讲述:牛美华
丁迪蒙
迪蒙,启迪蒙昧者也。上海市人。原上海大学中文系教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沪语和海派文化的传承。沪语是吴方言的代表方言,是吴侬软语的典范。她既可以用来拉家常,也同样可以用来朗读各类诗歌散文。沪语完全可以书写,同粤语可以写作是一样的。本平台所有文章都是经过改写后,用沪语来演绎的,汉字书写也是正确的。
丁迪蒙所撰写的,与沪语相关的著作主要有:
《学说上海话》上海科技文献出版社
《听听说说上海话》少年儿童出版社
《实用沪语》复旦大学出版社
《上海话绕口令》少年儿童出版社
《上海方言词语使用手册》上海教育出版社
《上海话读成语故事》少年儿童出版社
《囡囡学童谣》少年儿童出版社
《囡囡学成语》少年儿童出版社
《海上风情》上海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