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戴耘
沪语改写:朱枫
讲述:金福才
文字、语音审核:丁迪蒙
编辑:王乙其
弄堂里个沧海桑田
我屋里个埃幢石库门房子,现在住勒海个是生意人搭仔打工个外来妹。呒没人晓得搿幢房子个主人个过去。1991年,我到美囯留学,同一年,我两个阿姐也经历了生活个重大转折。
大阿姐1968年中学毕业之后,先是“待分配”,大概率是插队落户,呒没想着班里有个同学政审之后家庭出身有问题,剛好我個爺搭学堂写了封信,迭只上海工矿名额就搿能落到了大阿姐头浪。蠻多年數之后,勒我出国没多少辰光,大阿姐从中华造船厂通过应聘考试进了交通银行。
二阿姐1974年中学毕业,上海还有插队落户,按照当年政策,老大工矿,老二就要到外地插队落户。记得二阿姐出发埃日天姆妈没到火车站去,甚至没走出大门送二阿姐到弄堂口。要强个二阿姐晓得姆妈伤心,也是头一别出门,連得头也勿回。
1974年上海火车站还是老火车站,交关送子女到安徽去插队个爺娘等勒站台浪,我搭父亲,大阿姐,还有常州个表阿哥小胖,搭坐勒火车靠窗位置个二阿姐一道等火车開。軋來西个站台浪有交关爺娘勒搭车窗里个小囡交代、关照伊拉勒外头要当心。
火车開之前一分钟,喇叭里传得来火车即将出发个通知,车厢里骚动起来。车窗里个年轻人轧到窗口搭外頭个父母兄弟作最后個道别,几乎是一片哭声。坐勒靠窗位置个二阿姐邪气镇静,一声勿响。伊消失勒人群当中。火车慢慢叫开個辰光,伊探出头来,朝我伲微笑、挥手告别。二阿姐就是迭个性格,勿愿让人家看到伊脆弱个辰光。火车越来越远,送行个亲友慢慢叫散脫了,二阿姐定格勒火车浪微笑个埃个瞬间。
1977年恢复高考,勒条件艰苦、复习资料缺乏个农村,二阿姐仓促应考,73届个知青,经历一次次政治运动,其实没好好叫读过书,但是幸运女神总归眷顾用心人,伊拨淮南师专录取。第二年暑假回上海探亲,勒亭子间里,文汇报浪个一篇小说让伊伤心得落泪,埃个是卢新华个《伤痕》。
师专毕业之后,二阿姐做过小学老师,报社编辑,市委候补委员。但是,伊心心念念要回上海。我出国呒没多少辰光,二阿姐搭姐夫通过上海“人才引进”计划调进上海,阔别上海17年之后重归故里。
出国之前老长段辰光:1985—1988勒华师大读硕士的三年,还有1988—1991勒上海大学文学院教书的三年,亭子间一直是我一家头个小天地。
夜里 “永不消逝个电波”
1988年,到上大文学院工作第一年,我参加了只“艺术和文化管理“培训会议个外宾接待工作。国外来宾当中有好几个是美国教授。葛咾我有机会认得了哥大艺术管理专业主任Steve,搭伊长期保持联系。1992年3月我乘”灰狗“,就是长途汽车,从印第安纳州到纽约市,伊请我吃饭,饭后勒“百老汇”个格什温剧院看了场音乐剧《大饭店》。勒埃次会议接待工作當中还有好几個一道参与翻译工作个同仁,侪勒动脑筋出国,后首来也成为了多年朋友。现在回想起来,搿是我出国留学个最初环境诱因。
埃歇辰光,我经历了一个人生迷茫期,虽然拿了个文学硕士,勒上大也有份稳定个教职。但是总歸觉着生活停滞了,搭Y君个dating成為了一场呒没结果个拉锯,工作也呒啥心思。1989年春节,同窗老友程怡搭我勒信里讲,伊个朋友、也是伊父亲个学生刘昶勒美国深造,侬英文勿错,为啥勿尝试一下。伊个信提醒了我,是個呀,出去看看世界伐。
当年动念头出国是一种逃避?还是自我救赎?或者兼而有之?当年个自家覺著自家勒沉沦,内心有种寻找希望搭仔出路个冲动。毕竟勒亭子间辰光住得长了,也气闷。木心讲,亭子间里个人“个个拿有限个生命看作无限个前程,因为上海迭个名利场勿断有成功个例子闪耀着引诱人心……一辈子脱勿出亭子间个人,也就枉为了上海人”。(《上海赋》)。我其实是没啥野心个,也勿晓得将来个命运哪能。只是勒人生埃个节点从亭子间走出去,到外头个世界看看,成为了一种义无反顾个决定。
埃个辰光,还是个前电脑时代。我除脱仔教书,兼做一些文学搭仔学术翻译,听英文广播搭仔歌曲之外,几乎每日天夜里侪勒用自家买个一台打字机做各种出国个“功课”,打自家论文个翻译稿,联系学堂个信,发拨好几只学堂个申请。打字个手势从生疏一直打到熟练得用勿着看键盘,迭个清脆個、带节奏感个敲击声勒完全进入梦鄉个石库门弄堂裏常庄坚持到成更半夜。
有一日,住勒隔壁亭子间个大阿姐勒弄堂里碰着我,婉转个问我半夜里勒做啥事体,我突然意识到,勒伊个想象里,隔壁亭子间每日半夜个敲击声,勿就搭孙道临演个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一样个嘛!
我刚剛到美国个頭两年,先是俄亥俄州,后首来是印第安纳州,住过各种house里个小房间,对于亭子间走出来个人是完全可以适应個。虽然简陋,要自家做饭,但是自得其乐,心无旁骛。迭个,就是老上海亭子间生活留拨我个遗产
讲述:金福才
丁迪蒙
迪蒙,启迪蒙昧者也。上海市人。原上海大学中文系教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沪语和海派文化的传承。沪语是吴方言的代表方言,是吴侬软语的典范。她既可以用来拉家常,也同样可以用来朗读各类诗歌散文。沪语完全可以书写,同粤语可以写作是一样的。本平台所有文章都是经过改写后,用沪语来演绎的,汉字书写也是正确的。
丁迪蒙所撰写的,与沪语相关的著作主要有:
《学说上海话》上海科技文献出版社
《听听说说上海话》少年儿童出版社
《实用沪语》复旦大学出版社
《上海话绕口令》少年儿童出版社
《上海方言词语使用手册》上海教育出版社
《囡囡学童谣》少年儿童出版社
《囡囡学成语》少年儿童出版社
《海上风情》上海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