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谒克尔凯郭尔墓地

文摘   2024-09-18 23:52   北京  


2024年8月11日在丹麦首都哥本哈根拜谒克尔凯郭尔的墓地。

克尔凯郭尔的崇拜者遍布全世界,但此刻,他们都不在这,而你在这,这个感觉好生奇怪。到这里并不难,一点不,坐电车,墓园里有指示牌,顺着箭头走几百米就到了,它十分朴素,就是众多墓碑中的一个,出发前,你想到很多,以为是一次多么不平凡的经历,心目中的一个“景点”,完全不是你想象中的。世界各地来到根本哈根的第一个“打卡地”,是海边的“小美人鱼”,来自安徒生童话。小美人鱼是虚构的,而这块庄严的目的是真实的,存在主义哲学的鼻祖就安葬于此。哲学家是永远寂寞的,小美人鱼是永远热闹的。世人只愿意理解一下子就能看懂的景象。

你感到很奇怪,很荒谬,就像克尔凯郭尔作品的风格,你怀着一个崇高的轮廓,沿着箭头,心里满怀激动,以为就要经历一个历史时刻,去见证一个心目中的思想英雄的安魂之所,就像眼睛先被蒙了起来,然后突然去掉眼罩,但是这一切都只是出于你的想象。想象一下子就实实在在地落实到这杂草之中的墓地上,一种反差,不是因为它太素朴,这事知道到了,你事先看过了墓地的照片,而是说,它一下子就在眼前了,实现得太快了,这太快的实现无法对应你“一下子之前”满脑子的幻觉。

为什么呢?你以为这会是你人生中的一个关键时刻,但是你错了,所谓关键时刻,只是你想象出来的,这是一个普通时刻,普通景象,有这张照片为证。一切关键时刻,都是人们想象出来的,就像死亡。死亡确乎是一个关键时刻,因为人只死一次,但是每过一天,难道都不是一次小小的死亡吗?但人们不在乎,因为还有机会,而死亡意味着再没有机会了——这又是人们想当然了,以为只有死亡的时刻才是一个界限,根本不是的,其实,排除非自然死亡不论,人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很久,比如一个月前、一年乃至几年前,就已经在精神上死亡了。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你越是年轻,就越是想不到死并不遥远。

如果没有想象力,日子是十分难捱的,无论你居住在世界上的哪个角落。你羡慕某个人,其实这个人的日子很难捱。某个人羡慕你,你知道自己的日子很难捱,但你怎么和别人说得清楚呢?同样道理,别人也和你说不清楚。

难捱在什么地方呢?在细节啊!细节是苦恼的,甚至痛苦的。比如你清晨爬到山顶看日出,拍出满意的照片发朋友圈,但这相当于你把“结论”发到朋友圈了。你怎么不拍摄你登了999个上山台阶累得气喘吁吁呢?这些气喘吁吁是由很多个瞬间组成的,它们还拐弯抹角呢,而登到顶峰拍照只是一瞬间啊。为了一瞬间你甘愿牺牲很多瞬间,你认为很划算,真的是这样,但你没有想这里面有哲学问题,为了见证克尔凯郭尔思想的深刻性,请看以下:

你要记住,你只是一个个体,而且永远如此。你把个体的道理想透了,你就强大无比,人世间没有什么外部的力量能够打败你。显而易见,瞬间,就相当于个体。瞬间与瞬间的性质不同,就相当于个体与个体的质量不同,无论在两个多么要好的个体之间。

继续想,如果你与他人彼此误解,这是常态,共享的瞬间才是稀罕事。误解,就是重复过程的中断,就是不连续性,就是天涯咫尺,就是发生了新鲜事,因为你在误解。这不是理论状态,而是我们每个人每天的生存状态,也就是过日子的真相。承认这个真相,你就站在了现代哲学阵营之中了。如果你认为个体不足道,你可以被一般名词代替,比如人民。如果你认为生活是连续的、统一的,缺少根本变化的,乃至重复的,你就站在了古典哲学的立场上了。

个体的精髓,在于活出你自己,是你自己,不是别人眼中你应该有的样子,后者意味着连续性,前者是说,你要给别人惊喜,你活出了一个例外,别人想不到你会那样想,而在一天之前,你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来到克尔凯郭尔的墓地——这叫什么?这,就是生活,也就是运动,你要出来走几步,但去哪里取决于你的临时意图,它不一定是计划之中的。

生活就是向前运动——面向将要的未来,这个态度属于现代哲学。古希腊哲学的关键词,是就像柏拉图说的,是回忆,是已经发生的已经的事情。而向前,就是未曾发生的并不真切知道的事情。显然,我们时下的真实生活,属于后一种情况。对于后者的承认十分重要,它一方面使得我们焦虑不安,另方面也使我们想方设法去摆脱困境,促使时间加快,我们得创造点新鲜事。而古代生活的时钟走得如此缓慢,与其重视祖先思想的时间观,是紧密联系一起的。

现代生活充满着尝试,就像买新衣服,不试穿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呢?这是现代生活观——不和谐才是常态,就像失意一样,尽管人们整天处于寻找之中,寻找尺寸恰好合适的衣裳或者伴侣。但是,虽然衣裳和人都非常多,但恰好合适的你很难遇到,就是你以为遇到了,过些时日还会觉得不甚合适的,但你不可能一不合适就买新衣服,一是由于你没有那么多钱,二是由于你没有那么多的经历与时间。你得在不行之中寻找行的成分,爱因斯坦在反驳康德的时候,认为先验与经验并不是康德那样的意思,不是肉与肉汤的关系,因为肉汤里面已经有肉了。爱因斯坦说,不是的,真实的情形,其实相当于衣服的尺码和身体的体形之间的关系——看出和肉与肉汤关系的区别了吗?也就是说,身体原本是无所谓尺码的,尺码完全来自人类的约定或者发明。但这个约定发明就像各种游戏规则一样,是可变的,并不是普遍的、先验的,因为世界上并不只有一种游戏。

听明白了吗?我们人类之所以不同于动物,在于我们具有发明世界上原本不存在的东西之能力。就像衣服的尺码原本和人类自然的身体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这种关系是人类自己建立起来的,扩展开来,语言、数学符号......都是另类的衣服尺码。

返回个体,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内心的尺码,和衣服尺码不一样,因为不具有公约性,我们只和自己相像就行了,在自己的可能性中漫游。




美的旋律
美是一种哲学,也是一种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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