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程家墩的故事
作者:林建明
沪语改写:郭莉
讲述:刘引烽
文字、语音审核:丁迪蒙
编辑:王乙其
已经六点多钟了,太阳还挂勒西天,像只软沓沓个蛋黄,一勿当心就滑到地平线下头去了,围勒边浪向个乌云,也染得深深浅浅一片红。
我搭太太散步,走到东面个菜地,邻居还勒挥铁锹,拿烂泥铲到花生苗里,本来整齐清秀个花生苗,弄得像一只只翻毛鸡翅膀。太太觉着奇怪,走上去要想看看明白,烂泥地里,留下来两行歪七歪八个脚印凹塘。
我今年清明回老家,正好看见满地满垄个青苗,现在应该也要结果了伐。一切就像是昨日,一个人从少年“勒陌生头”就变成功了两鬓花白个中年人,光阴岁月就是搿能个静静叫个,又是邪气快个从侬个身边穿过,赛过做了场梦一样。
老家个花生,是小粒头个,勒沿江一带曾经蛮有名气,现在反倒是拨勒“老洲山药”“老洲土鸡”“老洲媒鸭”咾啥轧出排名前三了。想起来我心里就勿适意,觉着像自家个暗恋对象,拨别人家勒背后头点点戳戳,讲伊坏闲话一样,所以总归牵记勒海要为伊正名。
老家程家墩,适合种花生个土地并勿多,产量也勿高,收花生只要几日天就结束了,分到每家每户个辰光,花生壳浪搭了交关沙泥。迭眼分到个花生,要晒干留到年底再卖脱一眼,赚点钞票过年,自家呢,也要留点做年货,送人情。我姆妈邪气要强个,看勿得自家小囡眼痒嘴巴馋,去盯牢人家小囡手里个碗。所以,姆妈还是要煠眼新花生,让屋里个小囡尝尝鲜。包括屋里种个寒豆,分个珍珠米,时新货出来,姆妈侪是要为屋里小囡煠一眼个。
放仔学回来,看见灶镬间里个土灶浪,大灶镬子里一股股个热气,夹仔淡淡个花生香味,从四周捂好毛巾揩布个镬盖缝里钻出来,我立时三刻就涎唾水溚溚渧了。鼻头一缩一缩,手就熬勿牢伸过去,掀开镬盖,一股热气从我眼门前冲出来,等热气散尽,再发现花生其实并勿多,稀稀拉拉个散落勒一镬子个山芋浪向,红皮山芋拨热气闷得皮侪涨破了。吃夜饭个辰光,花生老早就拨阿拉几个小囡吃光了,听下来个侪是山芋。记得当时我爹爹胃勿好,吃好山芋总是打嗝,打嗝个声音一声比一声悠长,到现在我好像还听得见。
礼拜天勿读书,阿拉就背只空书包,手里拎了四齿小铁搭,几个小囡一道到三四里远个人家个生产队地里去“捞花生。”五四年长江破大圩个辰光,圩口水流翁进来,形成扇子形状,正对牢伊拉生产队个一大片土地,洪水退脱了,江里向个泥沙大量沉淀下来,覆盖了老早个良田。尽管经过土壤改良,还是勿来事,只好种点花生咾啥旱季经济作物,花生品种倒是好个,也是队里人家托人办事体啊,送人情待客啊拿得出手个好物事。
勒大人已经收过个花生地里,一帮小囡有个跪勒海,有个蹲勒海,有个索介坐下来,大家像淘金子一样,拿已经翻仔两遍个土地再翻一遍,眼睛随牢仔手浪个铁搭移动,每看到一粒花生就是一趟惊喜。要是勒雷雨过后,到田里去捞花生,收获最大还最省力。尽管“捞”勿出多少,大多数又是瘪个或者滂水个,但是好做点事体,增加屋里个收成,是每个小囡心里侪想个。
煠花生个味道,远远勿及炒花生介香,介挑战人个涎唾水。剥开煠成功浅灰色个花生壳,里向是粉红色个花生米,像只保养得粉粉嫩个面孔,吃到嘴巴里,糯酥酥,甜津津,但好像也称勿上啥个了勿起个美味,尤其是现在,人个味蕾侪已经拨形形色色个食品磨过了,搓平了,老早就呒没了原始个良知感觉了。
朴实个味道,其实是一种粘合剂,是拿远方个老家,搭我个日逐日个苍老个乡愁,粘勒一道,拉也拉勿脱,分也分勿开了。
作者:林建明
丁迪蒙
迪蒙,启迪蒙昧者也。上海市人。原上海大学中文系教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沪语和海派文化的传承。沪语是吴方言的代表方言,是吴侬软语的典范。她既可以用来拉家常,也同样可以用来朗读各类诗歌散文。沪语完全可以书写,同粤语可以写作是一样的。本平台所有文章都是经过改写后,用沪语来演绎的,汉字书写也是正确的。
丁迪蒙所撰写的,与沪语相关的著作主要有:
《学说上海话》上海科技文献出版社
《听听说说上海话》少年儿童出版社
《实用沪语》复旦大学出版社
《上海话绕口令》少年儿童出版社
《上海方言词语使用手册》上海教育出版社
《上海话读成语故事》少年儿童出版社
《囡囡学童谣》少年儿童出版社
《囡囡学成语》少年儿童出版社
《海上风情》上海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