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泛红的眼,紧咬的牙(九年前的一篇教育笔记)

文摘   2024-09-04 23:26   湖南  
九年前,我刚刚参加工作,初次担任班主任,班上两名学生通宵上网,夜不归宿。这是记叙处理过程的一篇工作笔记。当时处理问题的思路很简单:查清事实,依规处理。希望这样能让学生心服口服,改邪归正,重新做人。显然,我对人以及教育的复杂性还缺乏充分的认识。这两个学生,后来依然去通宵上网,连带着寝室里别的同学也去(最严重的一晚,十余人的寝室里只有一人在寝)。最后,其中一人被我劝退,另一人被家长在学校走廊怒踹(分科后我没再带他)。
现在,他们也二十三四岁了,应该出社会工作了。被劝退的那个如果没能再继续学业,也可能为人父了。我再没有和他们联系过,但我时时会回想起他们。这是一次彻底失败的教育!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依然没有信心说能真正用教育的方式把它处理好。
今天偶然翻到这篇笔记,思虑之后,还是把它贴出来,希求大家一起来指摘其中的错误,共同促进对教育的认识。

泛红的眼,紧咬的牙
各处的信息指向同一点,班里出事了,很严重。

我隐忍着,年级上刚下发了违纪处理办法,我择时向学生传达,眼神有意地瞟过,瞬间学生小J向邻座会意而玩闹的一笑,摄入我的脑的底片中。我油然生起失望和惆怅。次日查寝,我待到近十二点,宿舍的灯熄了,我方打着手电筒,向寝室里探照着,灯光扫过的地方两个空空的床位。失望和惆怅在我心里油然而生。

次日是中秋,学校因故调假,只是逢着周日,才有半日休息,早上是照常上课。早读课我刚到教室不久,昨日夜不归宿的两名学生之一小J就率先找到我“承认”错误。但这尤使我愈加失望乃至生气!

中秋的当晚,班里举行了晚会,大家玩得挺开心,夜不归寝之事暂且搁置下来。到周一晚上,我方才着手处理。距事发已有两日,他们俩可以做的很多。我有意绕过“主动承认”错误的小J,先找到另外一名未归宿者阿Z。询问之下,阿Z只咬定当晚串寝去了。可是说话间,言语囫囵不清,不时用手遮口,目光闪烁逃避。我将其所说与我所见的矛盾之处一一指出,他便一昧解释,拼命圆谎。无奈之下,我找到他所串寝室的学生,逐个询问,阿Z回避于一隅。询问完之后我复到阿Z面前,他用一手掩面,望着走廊之外,待我唤他才转过头来,他的双眼竟有些泛红。

“知他们怎么说吗?漏洞百出,矛盾重重!他们在撒谎!”我直截了当。阿Z用他泛红的眼望了我一下,无言以对。“两天的时间足够你们串词了,但有些细节你们没法串,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我进一步戳破他的谎言,逼视着他。接着是一阵沉默。“我去了同学家……”阿Z打破了沉默,埋着头,越发没有底气,这是他最后一次尝试抵抗,需不得三言两语便不攻自破,交待了上网之事实。我没有太严厉地处分他,只让他上交了一份保证书。毕竟他很快地承认了错误;他曾用渴求的眼神问我,会不会上报年级或通知家长,我说不会,毕竟他还心存畏惧。事后我问他,承认错误前后孰轻松些,他红红的眼睛不再飘忽:“之后。”

我长舒一口气,随即又把小J叫出。他在中秋节上午的“先发制人,主动认错”显然打错了算盘,我不可能就此放过,因为这不是他的第一次夜不归宿了。我希望他能一次次交待清楚,而我的希望只换来两个字:“忘了!”这冰冷的两个字让我失望,他的“遗忘症”使我愤怒!
“这说明你私自出校的次数多得你自己都记不清喽?”我没好气地反问,恶狠狠地盯着他。“不是!”冰冷冷的两个字,毫不躲避地与我对视着,牙齿咬得紧紧,我见到他的抽动的腮梆。我知一时决然问不出什么,班上又还有班干部的满意度调查需我组织,只好教他暂写一份说明,要求尽量详细,记得几次便写几次,交上来的却是寥寥几行,好在依然有迹可循,我开始着手调查。结果证明他的寥寥几行也都是些谎言。

紧随的一个晚自习,我再次找到小J:“你在撒谎!”

“我没有!”语气坚定。

“我都调查过了。”我有些不耐烦。

“我知道!”他胸有成竹一般,“知道我为什么昨晚不说吗?因为我清楚就算说了你也不会信,不如不说。”

“你意思我冤枉你?”我反问。

“不是。我初中被冤枉多次,老师都不信任我,我怕了。”他翻出他的“旧伤疤”,在我面前“鸣冤”了!这样的把戏在我看来已是十分地可笑。我且耐着性子将查得的事实一一摆在他面前,原以为他就此屈服,却不料他愈发昂起了头,挺高了胸脯,牙里咬着满满的恨意,甚而眼里都透着带恨的“凶相”,似而在说:“看吧,我料得没错,你果然冤枉人!”

“死不悔改!”我心里恶骂。没奈何下,复把他提及的几个人找来问询了一翻,如处理阿Z的事情一般。效果却远远不及,小J依然不开口,我只得再让他写一份说明。再次交上来的说明详细了一些,但依旧简单,并且不曾据实交待,不少地方避实就虚,虚实相夹,愈加教人不好判别。我把说明甩在一边,径直把他叫去了办公室——之前的每一次谈话都在教室走廊上。

我一屁股坐在办公椅上,摇头道:“我已经没耐性与你站在走廊上谈了!”说完我观察他的反应,却是在狠狠地咬着牙,妄图借此从眼里挤出一道强有力的目光来,好将我逼入错怪学生,冤枉好人的境地里去。我视若无睹,冷叹一声,复道:“你老子说你是聪明人,却都是些小聪明,而今看来知子莫若父。”转而声色俱厉道:“你前番夜不归寝,我早已知晓,期间三番五次,明里暗里提醒过你不少,你却会意不到,现今事情到此地步,你还不思悔改,却动些个歪脑筋,同我玩虚虚实实的把戏,真是‘聪明到头’!”我有意地停顿了,他那本就“乏力”的逼视的目光柔和且黯淡了下来,只剩下紧闭的口唇,我深知此刻差最后一把火了,故作无奈的叹气道:“你着实不愿向我交待清楚,我也只好请你父亲过来同年级里商量处理了……

“别,我一五一十都交待了,别告诉我爸爸……”他的牙终于松开了,认真地写了一份检讨书,修改了两遍,并在班里做了公开检讨。

我们年级主任曾毫不隐晦地说:“管理学生就是同他们斗智斗勇。”至今我依然不能苟同,我不明白,老师与学生之间根本上是人与人的关系,人与人之间为什么要斗?可是这起事件的处理中,我与学生俨然像是警察与罪犯,在紧张激烈的交锋中各施其智诈之术。毋庸置疑,管理学生要讲究策略,但这些策略之目的是迫使学生就范,接受处罚,还是引导他们归正,最终成人呢?当我做出选择,我便知任重道远。

2015年10月19日

杏雨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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