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
1
我们甚至遗失了暮色。
没有人看见我们今晚手牵手
而蓝色的夜落在世上。
我从窗口看到
远处山颠日落的盛会。
有时一片太阳
象硬币在我手中燃烧。
我记得你,我的心灵攥在
你熟知的悲伤里。
你那时在哪里?
还有谁在?
说了什么?
为什么整个爱情突然降临
正当我悲伤,感到你在远方?
摔落了总在暮色中摊开的书本
我的披肩卷在脚边,象只打伤的狗。
永远,永远,你退入夜晚
向着暮色抹去雕像的地方。
(程步奎 译)
6
我记得你去秋的神情。
你戴着灰贝雷帽 心绪平静。
黄昏的火苗在你眼中闪耀。
树叶在你心灵的水面飘落。
你象藤枝偎依在我的怀里
叶子倾听你缓慢安祥的声音。
迷惘的篝火 我的渴望在燃烧。
甜蜜的蓝风信子在我的心灵盘绕。
我感到你的眼睛在漫游 秋天很遥远;
灰色的贝雷帽 呢喃的鸟语 宁静的心房
那是我深切渴望飞向的地方
我快乐的亲吻灼热地印上。
在船上了望天空 从山岗远眺田野。
对你的回忆是亮光 是烟云 是一池静水!
傍晚的红霞在你眼睛深处燃烧。
秋天的枯叶在你心灵里旋舞。
(王永年 译)
13
女人的身躯啊,洁白的山峰,洁白的腿,
你像一个世界,躺着委身于我。
我粗壮的农夫的身体开垦你
并使儿子从大地深处坠地。
我仅仅是个通道,鸟儿们从我身上飞出,
夜用它压倒一切的力量淹没了我。
为生存下去我锻造你像锻造一支武器,
像我弓上的箭,像我弹弓上的石。
最猛烈的时刻来了!而我爱你。
你的肌肤,你的毛发,你的焦渴而坚实的乳房。
哦,那酒盅般的双乳!哦,那动情的双目。
哦,那玫瑰般的腹部!哦,你的喘气,低沉而又悲伤!
我的女人的身躯啊,我要你永远优美。
我的渴望,我的无边的欲望,我那来回摆动的道路。
我那永恒的焦渴流淌的黑色河床
和我那随之而来的疲倦,我的无限的疼痛。
(沈睿 译)
14
每日你与宇宙的光一起游戏。
娴雅的客人,你与鲜花和流水共临。
你远胜我紧紧捧住的,每天,在我手间,
一束花中的每朵白色的花蕾。
自从我爱上你,你就与众不同。
让我把你撒在黄色的花环中。
谁在南方的群星中用烟云的字母写下你的名字?
啊,让我记住你存在之前的你吧。
突然大风狂吼敲打我紧闭的窗口。
天空是一张网填塞虚幻的鱼。
八方的风从这里出发,或早或晚,所有的风。
雨脱下了她的衣裳。
鸟儿们掠过,逃跑般地。
风啊,风。
我孤独一人能对抗男人们的力量。
风暴卷起黑色的树叶
翻散了昨夜停泊在天空里的所有的船。
你在这里。啊,你没逃开。
你将回答我的最后的哭喊。
环抱住我吧好像你真的害怕。
即使如此,一道阴影仍掠过你的双眼。
现在,就是现在,小宝贝,你把忍冬花带给了我。
你的乳房甚至散发着她的芬芳。
当凄厉的风去追杀蝴蝶时
我爱你,我的幸福咬住你嘴唇的红樱。
适应我会使你遭受多少痛苦,
我的粗野的,孤独的心灵,我那令人逃避的名字。
多少次我们注视着晨星的燃烧,亲吻着我们的眼睛。
我们头顶上灰色的光芒散开它旋转的扇。
我的词语雨一样地落向你,敲击你。
许久以来我一直爱着你闪烁着珍珠光泽的身体。
我甚至相信你是宇宙的主人。
我将从群山中带给你幸福的花,蓝色的风铃花,
黑色的榛子,和一篮篮淳朴的吻。
我要
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
(沈睿 译)
爱情的十四行
4
你要记着那座奇兀的山崖
搏动的芬芳香气向那里攀登,
时不时有一只鸟儿身上
穿着流水和迟钝:冬天的服装。
你要记着大地的赏赐:
强烈的馥郁气味,黄金的泥土,
灌木丛生的草地,疯狂的根子,
犹如利剑的魔法的尖刺。
你要记着你身上披的枝条
带着寂静的阴影和流水的枝条
如同起泡沫的石块一样的枝条。
那一次真是前所未有,永远难忘:
我们到那里去什么也不盼望
我们在那里却得到了盼望着的一切。
29
你来自南方贫穷的屋子,
来自地震与酷寒的荒原,
那儿的神旋转着走向死亡,
教会我们向粘土找生活。
你是黑粘土造的小马,是黑泥
造的吻,我的爱,是粘土造的罂粟,
是黄昏的鸽子在路上拍着翅膀,
是箱子装满我们童年的眼泪。
小宝,你保存着贫穷的心,
熟识沙石的贫穷的脚,
以及你不常有面包糖果的嘴巴。
你来自贫穷的南方,那是我灵魂的故乡:
你的母亲依旧在天上跟我母亲
一同浣衣。我为此选你作伴。
(陈实 译)
父 亲
粗犷的父亲
从列车回来:
晚上
雨声里
我们认出
火车头
凄厉的
汽笛,
夜的悲歌,
然后
大门震动;
一阵强风跟着
我的父亲回家,
屋子
在脚步和压力之间
发抖,
惊恐的门
发出粗哑的
枪声,
梯子呻吟,
轧出尖锐的
叫骂
阴影同时
骚动,雨水像瀑布
泻落屋顶,
逐渐淹没
世界,
于是什么都听不见了,
除了交加的风和雨。
可是,天总会亮。
寒冷的清晨,太阳刚刚
露面,列车的队长
和他的胡子
已经准备好
绿色红色的旗和风灯,
机器的地狱装上煤,
驿站前是罩着浓雾的列车
和它地理的债务。
铁路工人是陆上的水手,
在没有海岸的港口之间
——森林的家乡——跑着跑着
穿过大自然,
完成陆地的航行。
长长的列车停下来
跟朋友见面的时候,
我童年的门同时打开,
铁路工人的手
震撼桌子,
兄弟们碰着厚玻璃杯子,
带酒意的眼睛
闪出
火花。
强壮而贫穷的父亲
在生活的轴心,
在男性的友爱和注满的酒杯里,
他的生活是急行军,
在起床和上路之间,
在匆忙的来去之间,
而雨下得最凶的一个日子,
车务员霍西·德尔·卡曼·雷耶斯
上了死亡列车,今天还没有回家。
(陈实 译)
石上人像
我的确认识他,那么多年
跟他在一起,跟他黄金和岩的本质一起度过,
他是个疲倦的人:
在巴拉圭,他丢下父母,
丢下子侄,
丢下妻舅,
丢下房子和母鸡,
丢下翻开的书。
他们来叫门。
他开门,便给警察带走,
他们拷打他
直至他吐血,从法国到丹麦,
到西班牙到意大利,四处流徙,
然后去世,从此我再见不到他的脸,
听不到深沉的静默,
有一次,在风雨之夜,
当雪织出
洁净的袍子披上山脊,
我在马背上遥遥
望见我的朋友:
岩石是他的面孔,
他的册影迎向暴风雨,
风在他鼻子里打断
被迫害者长长的吼叫:
流放的人在这里停下:
变成岩石,在祖国安居。
(沈睿 译)
雨
不,女王最好也不要认出
你的面孔,这更甜美
这方式,我的爱,远比偶像更甜美,
你的头发的重量在我手中,你还记得吗?
芒果树的花朵落在
你的发间?这些手指不像
洁白的花瓣:看看它们,它们像根,
它们像石头击中正滑动的
蝎子。别害怕,我们正在等待雨的降临,赤裸着,
雨,正同样地降临在马努塔拉山上。
就像习惯了敲击石子,
雨降在我们身上,温柔地把我们冲洗
到拉努拉拉库山洞下的
暗淡中。就这样吧,
别让渔夫或卖酒的摊贩看到你。
把你燃烧着的双乳埋入我的口中吧,
让你的头发成为我的小小的黑夜,
潮湿而芬芳的黑色封住了我。
夜里我梦见你和我是两棵植物
长在一起,根缠在一起,
而你了解土地和雨就像知道我的嘴,
因为我们是由土地和雨制造的。有时,
我想由于死亡我们将睡着,沉入
偶像脚下的深处,查看
把我们带到这里建造和做爱的海洋。
当它们遇到你时,我的双手并没硬如铁,
另一个海的水
流过它们好像流过一张网;现在,水和石头隐藏着种子
和秘密。
睡着,赤裸着,爱我吧:在岸边
你像岛屿;你困惑的爱,
你惊异的爱,隐藏在梦的深洞,
像环绕着我们的大海的波动。
当我也开始进入你的
爱的睡眠中,赤裸着,
把我的手放在你的胸间让它
与被雨弄湿了的乳头一起颤动。
(沈睿 译)
回到自我
有一个人回到自我,像回到一间
有铁钉和裂缝的老屋,是的
回到厌倦了自我的自我,
彷佛厌倦一套千疮百孔的破旧衣服,
企图裸身行走于雨中,
有一个人想让洁净的水,自然的风
淋透全身,却只再度
回到自我的坑井,
那古老、琐屑的困惑:
我真的存在吗?知道该说什么,
该付,该欠或该发现什么吗?
——彷佛我有多重要
以致世界连同其植物之名,
在它四周黑墙的竞技场里,
除了接纳我或不接纳我别无选择。
我的狗死了
我的狗死了。
我把他埋在花园里,
一台老旧、生锈的机器旁边。
有一天我还会跟他再见,
他只是先走一步,裹着一身茸毛,
所有的坏习惯,还有冰凉的鼻头。
而我,唯物主义者,从来不相信
天上有应许给人的
天堂;
我只相信我永远进不去的天堂。
是的,我相信有个狗的天堂,
在那里我的狗摇着扇形的尾巴,
像老友一样等着我去。
哎,我不愿在人间诉说
失去陪伴的痛苦,
因为他并非我的奴仆。
对于我,他就像保留着
自身权威的刺猬,
那是人与天上星星的友情,疏远,
只存在基本的交情,
没有过分的亲热:
他从来不会爬到我怀里,
把毛发或者黄癣弄我满身;
他也从来不会蹭我的膝盖,
像其他狗那样发情。
不,我的狗习惯注视我,
给我需要的关注,
想让我
这么自负的一个人明白,
他这条狗正在虚度光阴。
可是,他仍然注视着我,
用那远比我纯净的眼神,
像是把他甜蜜而蓬松的一生
全都留给了我一人:
总是形影不离,却从不来烦我,
更一无所求。
哎,我曾如此羡慕他摇尾的模样。
多少回在Negra岛孤独的冬日,
我们沿着海岸散步,
看越冬的候鸟满天飞翔,
看我毛茸茸的狗儿满怀
海浪的激情而跳跃:
我的狗到处漫步,翘着
金黄的尾巴一路嗅着,
面对海边溅起的浪花。
开心,开心,开心,
只有狗懂得怎么快乐,
因为他们有个自主而
不羁的灵魂。
我的狗死了也无需告别,
我们从来都不彼此欺骗。
所以,他一死,我就把他埋了,
事情就这么简单。
(tommyleea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