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期文章《杭温高铁:可能是第一条学生票名存实亡的线路?》中,有不少用户认为第三方企业没有定价权。
甚至有读者认为我们是“个人猜测的”。
本文中,我们将用官方资料、可查的公司信息来讨论高铁线路定价权到底在谁。
根据今年5月中国铁路的发文:高铁动车组列车客票定价不在《中央定价目录》之内,可由铁路运输企业依法自主定价;对于列入国家《价格听证目录》的商品和服务,价格制定和调整时需要举行价格听证,高铁动车组列车客票定价不在该听证目录范围内,不需要举行价格听证。出处:中国铁路,原文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tVZSb2g646O6CPuTdLkZKA
铁路运输企业能够自主定价,那么铁路运输企业是谁?理论上来说,担当列车(运输)的企业可统称为铁路运输企业,最直观的理解是18个铁路局+地方铁路公司,也有一些其他公司能担当列车运输,例如京沪高铁股份有限公司。而该发文中的铁路运输企业的范围笔者认为更大,事实上包括了几乎所有线路运营公司。
看不懂没关系,有个好办法:直接去找线路票价调整公告的落款方,落款方肯定就是能控制票价的主体。
打开12306的公告,对于武广高铁,调价公告的落款是武广铁路客运专线有限公司,这就是能控武广高铁制票价的主体。为了方便,下称线路运营公司。
注:一般一条高铁对应一个线路运营公司,但有些高铁线路运营是按省/按段拆分的,会出现多个公司,例如沪昆高铁杭州东~长沙南段就有三个公司。
现在我们找到了定价的运营公司。公司的各种决策肯定是股东同意的(包括定价),我们继续去看运营公司的股东。
这里举三个高铁的例子:合安高铁、杭绍台高铁、杭温高铁,由浅入深介绍一下。
1. 合安高铁
合安高铁可研批复总投资334亿元,资本金为总投资的50%,安徽省和国铁集团分别出资133.6亿元(80%)和33.4亿元(20%)。在安徽省方出资中,安徽省投资集团承担60%,沿线地市承担40%。资料出处:安徽省国资委,链接:http://www.sasac.gov.cn/n2588025/n2588129/c15976911/content.html
我们来看其运营公司合安高铁股份有限公司,注意到上海铁路局持股20%,这正好是国铁集团的投资。而最大的股东安徽省投资集团,承担了80%中的60%,恰好对应持股比例的48%。其余为沿线地市承担,三家公司加起来的持股比例正好是32%。
我们发现:运营公司的股东出资比例恰好就等同于线路基础建设中各方的投资比例。所以合安高铁线路的定价权就来自于上述五个股东,而定价权力最大的就是第三方企业、也是线路出资最大的企业安徽省投资集团。
2. 杭绍台高铁
杭绍台铁路位于浙江省中东部,全长269公里,其中新建正线224公里,设计时速350公里。项目总投资449亿元。作为国家首批铁路PPP示范项目,根据其融资框架方案,将由民营资本、中国铁路总公司、浙江省交通集团和地方政府共同出资建设,其中民营资本出资占51%。因此,该项目也将成为我国第一条民营资本控股的高速铁路PPP项目。资料出处:浙江省国资委,链接:http://www.sasac.gov.cn/n2588025/n2588124/c3835433/content.html
官方资料没有给出铁总具体的出资比例,但通过一些媒体,我们看到比例为:杭绍台铁路公司控股股东为复星集团牵头的浙商民营联合体,占股51%;国铁集团占比15%,浙江省政府占比13.6%,绍兴和台州两市政府合计占比20.4%。(新闻来自人民网财经,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bBFwKU4QRSBqURaaV3oWgw)
我们查看杭绍台铁路有限公司的股东。民营资本以合伙企业(有限合伙)的形式加入,持股占比51%,而媒体报道的国铁集团占比15%,实际上是中国铁路发展基金股份有限公司。浙江省政府的投资则以浙江省交通投资集团有限公司的形式持股13.6%,而后台州市和绍兴市各自持股10.2%。
查看浙江省交通投资集团有限公司的股东,发现浙江省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持股90%,其余10%隶属于浙江省财政厅(其100%持股下图中的浙江省财务开发有限责任公司),确实可以视为浙江省全权持股了这13.6%。
查看中国铁路发展基金股份有限公司,国铁集团是最大的股东占比有50.3%,但其他都是第三方企业(都是保险公司)。
所以说,这里媒体报道国铁集团占比15%,这里采用的是中国铁路发展基金公司的持股比例,笔者感觉不是太准确,但尚能接受。
3. 杭温高铁
杭温高铁分两期建设,一期为义乌至温州段,于2020年6月全线开工建设,为国家混合所有制改革试点和社会资本投资铁路示范项目,民营资本投资占51%,国铁集团、浙江省交通集团以及沿线地方出资代表投资占49%;二期为杭州至义乌段,于2021年9月全线开工建设,由浙江省交通集团、杭州市交通投资集团、金华市铁投公司分别按照60.6%、23.7%、15.7%的股比投资建设。资料出处:浙江省国资委,链接:http://www.sasac.gov.cn/n2588025/n2588129/c31626034/content.html
因为线路分了两期,所以有两个运营公司。
我们先看二期,这个简单。二期运营公司叫做浙江杭温铁路有限公司,三个股东的持股比例分别为60.6%、23.7%、15.7%,与官方公布的比例一致。
一期工程的公司参考杭绍台高铁,民营资本肯定会以合伙企业(有限合伙)的形式加入。笔者通过搜索,找到一期线路的运营公司为百盛联合杭温铁路有限公司。查看百盛联合杭温铁路有限公司的股东,里面温州杭温高铁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占了51%,正好是一期工程的大股东,其余的资本看到了浙江省交通集团、地方出资代表。
但我们这里没有看到国铁,而且上述五个企业的多个上层间接股东中也没有国铁,但新闻报道中国铁出资了的,所以笔者也不清楚这里的原因。如有知道的,欢迎知道的在评论区解答。
通过上述三个例子,我们可以看到:线路修建各方的出资比例,与线路运营公司中的股权占比是相同的。因此一个简单的结论就是:谁出钱修高铁,谁有权定票价;谁出钱越多,谁话语权越高。
4. 高铁客运目的不是挣钱?
国铁集团虽然具有一定的公益性,但是铁路企业化改革以后,公益性是越来越弱的(官方对公益性的宣传主要是开好81对公益慢火车,以及保留一些普速给旅客选择),高铁客运肯定要赚钱,不可能赔本赚吆喝。
对于民营控股的高铁,我们注意到杭温高铁一期:合作期为34年,包括建设期4年、运营期30年。在运营期内,各投资方按照协议约定,分享项目收益。运营期满后,项目资产将无偿移交给政府。(参考链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809407096848838879)
民营控股运营30年,然后产权移交给国铁。如果这都不赚钱,百盛这个企业做慈善是吧?
那国铁全资的线路就有公益性补贴?——不存在
我们仍然回到2024年6月进行市场化价格调整的武广高铁,这是国铁全资线路,但“实行浮动票价”。
武广高铁目前大部分标杆车都是553元(先行公布票价)的价格,而此前公布票价为463.5元,提高89.50元,涨幅19.31%。
这很好地说明了国铁集团以高铁客运赚钱为目的。
5. 国铁集团的高铁客运怎么挣钱?
我们再简单说一下国铁集团的高铁客运是如何赚钱的。我们刚才说,上述运营企业负责运营,但是显然企业不太可能执行线路上的行车(此处专业说法叫担当车次,因为中国很多列车会跨多条线路,涉及到多个运营公司的统筹),所以它们会委托国铁集团开行列车,此时国铁集团实际执行了列车的运行,而每次列车客票收入的收款方为实际担当该列车的“铁路运输企业”。
(PS:这里有些特殊情况,例如京沪高速铁路股份有限公司担当京沪高铁本线所有列车,因为这些列车只在本条线路上运行,不涉及跨线到其他公司。当京沪高速铁路股份有限公司担当列车时,自身也是一个铁路运输企业,此时京沪高速铁路股份有限公司获得其“担当列车”的客票收入)
担当列车的铁路运输企业需要向线路运营公司支付路网使用费,线路运营公司需要向其委托的铁路运输企业支付委托运输服务管理费和高铁运输能力保障费等,其中路网服务费通过国铁集团资金清算中心进行结算。(这一段非常绕,各位可以多读几遍,细品一下)
举个例子,国铁在杭温高铁上开行一趟杭州西~温州北的列车。这段行车线路上涉及到三个公司:杭州西~桐庐东为湖杭铁路有限公司,桐庐东~义乌为百盛联合杭温铁路有限公司,义乌~温州北为浙江杭温铁路有限公司。
所以这趟列车需要委托上海铁路局开行,上海铁路局为担当列车的铁路运输企业。
上海铁路局需要向上述三家公司支付路网使用费,而三家公司需要向上海铁路局支付委托运输服务管理费和高铁运输能力保障费。
但别忘了,三家线路运营公司中有一个股东是浙江省铁路发展控股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而上海铁路局参与了该公司的股份。因此上海铁路局还能间接地分到线路运营公司的利润。
如果是刚才合安高铁的例子,上海铁路局直接是线路运营公司的股东,那么上海铁路局就能直接分到线路运营公司的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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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公众号文章的阅读量比较大,在这里笔者有些话想对读者说。
首先感谢各位的阅读。因为我们主要是分享一些知识性的内容,文章也没有精美的排版和图片,各位能在百忙之中点开我们的文章,阅读下来,说明大家都是抱着或扩展知识,或寻根究底的态度,来相互学习、讨论铁路方面的现象,非常感谢各位读者对我们内容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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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们不接受文章都不看完、直接先入为主、在评论区开喷的情况。例如一位读者认为,新的杭温高铁肯定比既有沪昆高铁+金温铁路速度快,认为我们“随意猜测和污蔑”。我们通过详细计算来说明了杭州市中心到温州市中心肯定是老线路的走法更快。
结果该读者说温州北站是新建站、公交配套不完善;杭州选市政府位置不合理。
该读者本条质疑的问题在于:1️⃣温州北非新建站,是永嘉站改造;2️⃣杭州市政府位于繁华的老城区,没有搬到偏僻地方带动新区发展的操作,用其来代替市中心相对比较合理。
通过以上例子我们能看到,该读者连基本事实都没有弄清楚,也不愿意动手去实际考察,仅凭自己的臆想,认为不符合自己认知的就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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