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江南秦人
农历七夕到了,家有儿女的父母们这个时间就愈发的忙碌起来,为的是给自己儿郎能觅得一位贤惠的娇妻,为的是为自家女儿寻下一位如意郎君,虽然现如今不再时兴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作为过来人,利用自己的交往和人生经验,替儿女操心把关也无可厚非,只是现如今的年轻人因了学习工作压力大,朝九晚五时间紧,在个人终身大事上多有耽误,急得父母就不免频频施法,希望能有理想的结果来。
高中时期我是住校的,一个周末回到家中,妹妹神秘地告诉我,父亲的一位同事到家里来过了,他来家里是想和父母亲商量给我订媳妇的,妹妹说,这个人家里有两个闺女,大闺女辍学在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他多方打听,偶然在父亲的单位里碰见过我,就向父亲询问我的情况,还得知我家有三个男孩,老大老二只差一岁多点,他很了解父亲的为人,更知道我母亲一个人在家务农,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为人和善,若果能把他女儿嫁到我家,那一定是享福的事情,于是他便亲自登门提亲。既是父亲的同事,母亲也就不便直接回绝,只是说自家孩子还在上学,高中都没有毕业,将来要是考上大学了这婚姻就不好说了,别为这事伤了和气。但这人却非常的坚持,他先说他们全家都是河南人,想借着我母亲也是河南人套个近乎,还一个劲地向我母亲夸耀他家女儿身体好,心灵手巧,针线活远近闻名,家里做饭更是厨艺高超,不光是菜烧的好,面食更是最为拿手,河南人、陕西人都爱吃面条,他女儿那面条擀得可是“光碾碾的”。看到母亲态度坚决,临走时那人还说,若果你家老大考上大学了,那我家闺女跟你家老二也中。还说我们都是河南人,将来可是亲上加亲哩!我急切地询问妹妹是不是母亲真的给回绝了,惹得她还以为我有点舍不得一样,以致后来她总是时不时揶揄我说:其实把那位“光碾碾”娶回家来也不错的,搞得我满脸通红。
在个人学习、工作、事业没有定型之前,过早的谈论婚姻的确有很多弊端,特别是在未来的日子中,两个人之间差距不断拉大,这婚姻就成了个人的负担,有人当机立断,也有人因此一错再错,给自己和别人都造成不小的伤害。过去农村这样的家庭不在少数,一人在外工作,一人在家务农,表面上看起来又有工资还有生产队工分,里外都不耽搁,但实际情况是家里缺少劳力,在生产队里就成了别人“养活”的累赘,总是遭遇白眼和冷遇,这大约也是农村“重男轻女”的根源之一。
文革后全国恢复了高考制度,把单凭推荐就可以上大学改成了文化课成绩为主,推荐为辅的新升学制度,高考恢复后的第一届考试,我家一位堂兄就在全公社拔得头筹,但有位无聊的老贫农给教育部门写了一封“举报信”,说我家是地主成分,堂兄的爷爷是地主分子,春节后那些考上大学的学生都进省城上学了,唯有堂兄还没有接到通知,还好省城里有亲眷帮忙查询,才知道了原委,通过公社证明堂兄的爷爷不但不是地主分子,还是解放初县城里有名的开明绅士,县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四个儿子中两个是周至县地下党员,其中一位还是地下党负责人,为周至及西安的解放做出过巨大贡献,另一位从延安抗大回来就在省政府工作,堂兄这才比其他人晚了几个月之后走进西北工业大学,毕业后他成了一家军工企业的党委书记兼厂长,还获得了军工行业国务院特殊专家津贴待遇。在他还没有参加高考前,高中毕业就意味着回乡务农,父辈也就按着乡里的风俗,依了媒人说合,给他定下了一门亲事,虽然那时彩礼不过千把块钱,现在看来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数字,在当年可是一笔巨款,早早订婚一是可调可选,二是彩礼可以分成多次支付,不至于一次性支付压力过大,更莫说家里弟兄几个,娶一个媳妇盖一座房又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就这样拖拉到堂兄参加高考。当女方家得知堂兄考中大学,他们却并没有丝毫的快乐,本来处在同一个环境里还没有多大差别,堂兄境遇的改变,女孩家人自然知道堂兄的好成绩意味着什么。于是,那女孩家为了不至于婚事不成,便督促着媒人三天两头来讨要剩余的彩礼,最后,那女孩干脆自己亲自出马,为的是想利用彩礼挽留下这门亲事,即使不济也力争多要点礼钱,免得人财两空。记得那女孩是和他邻居家的一个闺蜜一起来的,还把自行车藏在半路上的亲戚家,身上穿了破旧的衣裤,脚上蹬着有几个破洞的布鞋,最显眼的是她还把大拇指用卫生纸包裹着,让人老远就清楚地看见她鞋上的破洞,大约是抱着不给礼钱绝不回家的态度,天色昏暗,门口看热闹的孩子都回家了,她们还在堂哥家里软磨硬泡,当然,这门亲事最后也还是不了了之。
西方的教义说人是上帝创造的,最开始的时候,上帝用泥巴捏成了一个个小人放在世上,没有男女之分,也没有高矮胖瘦,全部都是一个模样的人,但上帝发现这些人没有一点生机,上帝思忖之后就又把这些人都收拢起来,捏碎了,调和成泥巴再捏成人,这一回他把每一个捏好的人都从中间分成两半,再把这些半个人混在一起撒到世上,落在地上的半个人想要过好人生,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不然,自己的身子都支撑不起来,于是,这世上的年轻人都要先寻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寻找的方法就是老远看着和自己像不像,先是“对象”,看起来像,再凑到一起好好谈一谈,确认是自己的另一半,也就义无反顾的结合了,既然是找寻,免不得出点岔子,找对了幸福一辈子,找错了就痛苦一辈子,要是真的看错了,和别人的一半结合了,那可就麻烦大了,不只是平日里无法合拍,就是要分开重来,那也必定是要经历九死一生的痛苦的。所以,世人成年第一件事就是踏踏实实找对象,先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再结婚成家,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完整的人,然后才是立业奔前程。那些不找自己另一半的人不只是自己孤单一辈子,也让自己的另一半孤独终老或者情急之下投入了错误的怀抱。
七仙女嫁凡夫能发动槐荫树假做媒人,凡人只能是相互帮衬,互相提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儿女婚姻,自有机缘,虽说是强扭的瓜不甜,父母们帮着参谋一下也不能算是添乱,七大姑八大姨的关心无非是盼着你早结良缘。
改革开放后,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过去生产队的农具和牲口都分到了村民自助合作组,经过了大约一年半光景,因了各家劳力多寡不均,田地多少差别巨大等因素,合作组很快就解散成了家庭承包单干制,承包的是国有的土地,承包的是每年向国家上缴的公粮和出售的购粮,至于种籽、肥料、秋夏耕作就是自己承包必须要完成的事情。耕田就要用牛马,马是稀罕物,关中耕田习惯用牛,本就少之又少的耕牛被极少数人家独有,有地无牛人家买牛就是紧要的事情,我家九伯父也挺身而出,成了村里有名的牛贩子,他的足迹遍布秦岭大山,有限的牛源迫使他们不得不继续向大山深处找寻耕牛,他们到秦岭山中与佛坪县和周至县交界的宁陕县四亩地,走得饥渴难耐时,到山梁上一户人家讨口水喝,那家主人得知他们是从山外来的,就向他们打听周至县马召镇周家四掌柜,九伯父听闻便说:周家四掌柜是我四伯父,你们怎么知道他老人家?那家主人说:我家姓宋,我太爷和周家四掌柜是要好的朋友,听我家父辈人讲,周家四掌柜解放前夕曾经带了他的儿子来我家结亲,我太爷打算把我家姑奶奶许配给四掌柜家儿子,在四掌柜和儿子来“相看”之后,我家姑奶奶就一直等着周家来接亲,一直等到七十多岁也没有等来一个人,我家祖先多次劝说姑奶奶再寻一门亲家,姑奶奶至死不从,她除了吃饭睡觉,天晴了就坐在场院边望着北边山下通往周至的山路,可怜了一辈子啊!
“相看”就是媒人或父辈带着要结亲的男孩子到女方家里,让女方家长辈看一看是否合适,当然主要的还得是让女孩子也偷偷地看一看她未来的夫君,满意了女孩子就给一个手绢或者荷包,算是定情信物,不满意了就骂媒人眼睛浊,不给自家寻个好女婿,拿到女孩信物,男孩子一般也就给十块钱,这事就算是定下来了,然后再择个良辰吉日正式订婚,之后每年的农历七月初七,男方都要跟着媒人给未来的丈人家“追节”,就是登门拜见,“追节”要带上四样“礼档”,一斤白糖、一斤点心、一块布料、几斤猪肉,这几项中唯有布料和猪肉会惹来麻烦,女方等了一年,想的是男方能给送来够做一身衣服的布料,但男方却只拿来了一件上衣或裤脚布料,这就会惹得女方龙颜不悦,几斤猪肉要是少到只有一斤,那老丈人脸上也是挂不住的,媒人就得多说好话,替娃挨骂。当然,在穷困的年代里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就更莫说一个庄户人家了。
据伯父回忆,在周至县解放前,他大约也才十来岁,我爷爷带着他翻山越岭走了好几天,到秦岭山中佛坪厅东面的四亩地宋家,爷爷和宋家老先生关系很好,宋家也是当地望族大户,他们每次出山都是住在我家的,宋老爷子要把自己的闺女许配给伯父,特意要爷爷带上儿子到山里相亲,伯父说他那时只看见一个女娃在房子门口闪了一下,有两根又黑又粗的大辫子,其他就没什么印象了。
等到爷爷和伯父相亲之后回到家,没过多长时间周至县就解放了,伯父以优异成绩考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艺术学院,后来院校调整,他又考入兰州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分配到北京工作。解放后的周至县也和全国其他地方一样开始了“打土豪、分田地”运动,我家在运动中被分得干干净净,本还算殷实的家庭突然之间就成了家徒四壁,莫说进山接亲娶媳妇,就是吃饭睡觉都成了大问题,家里仅存的三间大瓦房成了公社新成立的机械厂厂房,爷爷带着父亲四处租房暂住,伯父的这段“婚姻”也就成了有始无终。
世间男女婚配都讲究个缘分,不管是父母之命先结婚后恋爱,还是现代的自由恋爱,先恋爱后结婚,只要是缘分到了,纵然是有银河相隔离,到了七月初七也还是要见上一面,互诉一番衷肠。要是没了缘分,神仙下凡也只能是烟消云散,有缘无分是棒打鸳鸯两情伤,有分无缘吵闹半生分道扬镳,有缘有份才能白头偕老,好在有缘有份者多,世间男女都在寻找自己的另一半,一见钟情也罢,月老撮合也罢,合适了才是最好的,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在此七夕之际,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和谐美满!
曾畏秋风扫晨烟,遥愁银汉成泽汵。
他时离别今如初,为有秋期难入眠。
金风碧落银河畔,料是仙家已回还。
纤云飞星暗迢度,鹊桥相会又一年。
甲辰年八月十日农历七月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