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在山东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一位母亲，带着五个孩子，在街头摊煎饼。一个路过的姓潘的富商看到后，他发现，这个女人虽然落魄了，但是，女人落落大方，身上穿的得干净利索，头发梳理的板板铮铮。富商决定，把女人雇到家里做奶妈。女人答应了，但是，女人要把自己的孩子一起带上，并且要求富商答应，让自己的孩子能上学读书。富商也答应了，让她的孩子也上学读书。有一天，一群土匪打劫到富商，并且要绑走富商的儿子。是这个奶妈临危不乱，她保护下了富商的儿子，而是把自己的大儿子交给了土匪。回到了山上，土匪才发现，他们绑的是一个女佣的儿子，而不是那个富商的儿子。土匪头子就问这个孩子，你娘心够狠的，把自己的儿子让人绑了票，你娘就不害怕我们撕票？孩子回答，俺懂得俺娘的心思，俺们家有好几个男儿，而那位东家只有一个儿子。土匪又问，你娘把你交到我们手里当人质，我们随时就能撕票，你就不恨你娘？孩子摇摇头，东家是我们家的恩人，俺娘把俺交给你们，是要报恩……土匪头子也给这个孩子感化了，就放了这个孩子。多年后，这个当年给绑票的孩子，就是后来当上了北洋军的师长，再后来，又当上了民国总理的靳云鹏。当年，连袁世凯也对靳云鹏的母亲敬重有加，只有有机会，他每年都要去看望这位可敬的女人。
富养闺女穷养儿，这是民间的一个说法，也是一个做法。在贫穷的年代，家里的父亲母亲对待女儿与儿子态度与方法就不一样，不论穷富，几乎都这样。闺女一定要富养，为什么？至少闺女长大了，她的骨子里就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而不会低贱。而儿子则是要摔打着养活，棍棒底下出好汉，据说是经过多少朝代得出的经验，男子汉日后是要经风雨见世面的，娇里娇气的，一副娘娘腔，怎么能挑起大梁担当大任。靳云鹏的母亲做到了，没有那般经历的男儿，怎么可能日后担当大任。
我们这一代人都不会忘记，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家家户户父母打孩子成风。那时候，大家都居住在一个大杂院里或者一条街上一条胡同，几乎天天都能听到打孩子的叫骂声，孩子的啼哭嚎叫声。当然也有不打孩子的人家，那可确实是太少了太少了。我记得我们邻院有一对年轻的老师，他们是南方人，有两个女儿，人家屋里就从未传出打孩子的哭叫声。大概这是绝无仅有的不打孩子的人家，真的让我们羡慕。有调皮的男孩，想要欺负人家女儿，她们的爸爸，怒目圆睁，拉开了拳击的架势，要揍欺负他女儿的男孩。
记得我们有个邻居家，他家门后悬挂着一块竹板子，上面写着“听话不打”四个字。如果不听话，如果惹了祸，瞧好吧，这家的爸爸下班回来以后，有那沉得住气的，等到吃过了晚饭，然后再动手打孩子。有那脾气急躁的，当时就打，一阵鬼哭狼嚎，当爹的一边打一边叫骂，我操你妈，我上班累得尿都当汗出了，你他妈的在家里给我惹祸，我不打你，怨我手懒，你他妈的，两天不挨揍，皮就紧了是不是……
那时候，一到挨打的时候，就盼着有邻居来拉当爹的，这样，一顿揍就算是过去了。可偏偏爹打孩子的时候爹插上了门闩，人家想来拉又进不了门。最可恨的是，有的人并不拉打孩子的爹，而是在门外喊，朝着屁股打，朝着脊梁打，可别朝着脑袋打，你儿子脑瓜子本来就不好使，再打坏了，可就成了彪子了。
那时候，爹打孩子真的下重手，他打孩子也是心中有数，打的都是屁股或者是后脊梁，地地方皮糙肉厚，下手重点至少 打不坏，没听说哪个当爹的打孩子打到了腿断胳膊折。有那缺心眼的爹也朝着孩子的脸打，打得鼻青眼肿，闹得孩子第二天都没法出门上学。打人不打脸，打孩子也一样，脸是不能打的，打了脸，打掉的是尊严。孩子打小没有了尊严，就会让人从小就瞧他不起。
在我的记忆当中，我和弟弟们都挨过揍，但姐姐却没有。本来有时候有些惹祸的事情她也参与了，但到了大人与我们算账的时候，偏偏她就能得到大人的饶恕。我和弟弟们也知道，家里的大人对姐姐偏心眼，过年过节，她总是能穿上新衣服。记得我们小时候，到了夏天就光着脚不穿鞋，更不要说穿袜子。而姐姐不同，她没有打过光脚，而且有袜子穿。直到长大了，姐姐得到的关爱总是多于我们这几个男孩子。父母亲偏爱姐姐，姥姥和姥爷也偏爱姐姐。她是我们家唯一的女孩，她得到的关爱，比我们多得多。其实不仅是我们家这样，邻居家也是如此。那个年月，很少有把女儿等同于男孩，虽然那个年月更是重男轻女，但是，家里的长辈对于女孩的关爱，却是一如即往的。
有一位作家，写了一本书，写到了五六十年代，大人打孩子的往事。如今说起这往事，经历过的都是的感慨万分。想找出答案，原因其实挺复杂。但有一点，一位写过五一九长镜头的作家，在他的作品里面写出了其中一些原因。那一年的五月十九日，中国队与香港足球队争夺出线名额。在此之前，香港队一直是中国队的脚下败将，所有的中国球迷都以为，在中国的首都，中国队获胜是绝对的，不用怀疑。而结果，恰恰让人大跌眼镜，堂堂的中国队，竟然输给了香港队。比赛结束之后，球迷闹了一场骚乱，砸了商店，烧了汽车，影响很坏。事件发生过后，作家采访了一位闹事者，他是一个公交车司机，他也平静地讲述了中国队输球以后，他是怎样参与了打砸烧骚乱……他不是一个借机报复社会的人，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也有一个家庭，有父母，也有妻子和孩子，全家好几口人，住在一间不到二十多平米的房子里面。作为一个男人，他的那种精神压抑，那种工作与生活的压力，没有什么渠道能让他释放出来。长期这样的憋闷，他的人性也难免有些扭曲，甚至变形。终于眼前有了一场不应该输掉的比赛，赛后球迷们发泄了一个大国输掉比赛的愤懑，他也参与了其中……刘心武在五一九长镜头当中为什么选择了这样一个角色，用意很清晰，他代表了一种普遍性的心理与人格。再想想看，二十平米的住房，一家三代人的拥挤，拥挤当中哪里还有什么性爱，有什么个性的释放。文章当中虽然没有提到这个男人打孩子，但我相信，生活在他们这样家庭的孩子，也并不会幸福，也不可能逃脱平时挨揍的噩运。因为大人不顺心如意，就会将心中的郁闷发泄到孩子身上。女孩不能打，打的就是调皮捣蛋的男孩子。这样一直压抑的人，遇见了球迷闹事这样的发泄之机，他怎么可能不去释放一把。
我相信，当年的男孩子们一定都是百分百地擬过打，没的挨打的，应该是像女孩子一样温顺听话的男孩子。光阴流逝，走到了今天，再想想自己，我也打过孩子，或许是遗传，我的儿子小时候挺调皮，因为上学时年龄小，似乎尚未懂事。到我家附近的三八小学，刚刚上课，老师一回头，他就钻到了桌子下面。因为孩子妈妈当年在三八小学是大队委员，是个好学生，老师都记着她，为给妈妈面子，老师让儿子退学。可我们俩都上班，上学是是孩子寄托的地方。没有办法，她把儿子又转到了离家更远的红旗小学。如今想来，我们对孩子小时候的成长，做得太差了，那么远的路，孩子自己背着大书包上学，放学再自己回家。去年大年三十的晚上，说起儿子当年小时候上学读书的事情。儿子说，他当年上学放学的路上，经常会遇到欺负他的高年级学生。他不止一次地被大学生们摔倒在地上，他年纪小，打不过人家，只能挨揍。这些往事，儿子从来没有说起过。几十年过后，我这个当父亲心里仍然隐隐作痛。中国人最不好的恶习，以强凌弱。所以，古往今来的人们，崇尚武侠，向往匡扶正义讲义气。
儿子有了女儿，我有了孙女，记得儿子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我的女儿，我会爱她保护她……女孩子确实不能像孩子那样，摔打着养活。女孩不富养，在一个贫贱的环境中长大，骨子里就会有浅薄的贱性，平时见到的那些个贱不喽嗖的女孩子，她一定是会贫贱的环境中长大的。日后将来，那些酒吧歌舞厅里面打情骂俏的那些女孩子，绝对滋生不出贵族气来。从前的那些大户人家，那些书香门第，从这出身的，是大家闺秀。那些富足之户，读书人家出身的姑娘，给人叫作小家碧玉。平常百姓家，安分守己，讲究三从四德，女孩大门不出。二门不进，这样的百姓家的闺女，就是良家妇女。不论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还是良家妇女，都得是守规矩，讲礼数。只要放任，便与家庭没有什么关联。女人真的贱了，连二流子都不如。
在当下，感觉不是一个培养男子汉的时代，也没有了这样的环境，如今的小男孩，身上骨子里都充满了一股子奶油气息与气味。或许是孩子少，不论男孩，还是女孩子，家家都把男孩子也当成了女孩子来养活，不再讲究什么富养闺女穷养儿的理念。有人担心，再过些年，整个世界，会不会变成娘们的世界，女人的天地。社会发展到了今天，生活也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真的阴盛阳衰了吗。没有人意识到，从前的岁月结束了，过去了，什么方式与观念，尽管陈旧，但也绝对不是一无是处。富养闺女穷养儿，就是一个好理念，好传统。时代不同了，生活也改变了，富养姑娘，也要富养儿子。这样的环境养大的儿子，就是一群娘娘。如果另类，便会成为小混混，整天混迹于街头，寻衅滋事，调戏良家妇女。没有钱花了，便会去偷，去抢。甚至打爹骂娘，管二老伸手要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样的儿子，畜牲不如，养大，反倒给自己添堵，给社会添麻烦。倒是当年在当爹的巴掌底下长大的男人，才是撑起社会的脊梁。可惜，这些男人如今都成了老头了……
徐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获得全国书香之家、辽宁省最佳写书人、大连市文学艺术界十位有影响的人称号，并被家乡授予终身成就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