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官必定是好先生

文摘   文化   2024-03-08 09:19   辽宁  

从古到今的人们,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对于爱民如子清正廉洁的官员,也是敬重爱戴,甚至称为父母官。我写过不少金州官员的文章,这些个官员,都是当年在金州做过官的人,像涂景涛,像谈广庆,像文格等人,他们都是一代一代的金州人称颂的官员,是当之无愧的好官清官。我还写过公号,金州无贪官。金州明代以前且不说,清代的历史,朝廷腐朽腐败,但在金州,确是找不出一个贪腐的为官者。那日,去连海书院,与子和先生闲聊时,便说起了这个话题。子和先生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幅水墨画,知道这幅梅花是谁的作品吗?不知道。这是当年金州海防厅同知,杨桂年画的墨梅。这是他在金州为官时留下的作品。他能书善画,尤其善画水墨梅花,不着色,当年金州的那些个能写善画的名家,像曹世科,像王贤沁、像董万周等人,都学杨桂年。有机会,写写这个杨桂年,他值得一写。事后,子和先生把杨桂年的水墨梅花拍照,发给了我。

杨桂年,字香崖,别署紫芬,号冶城山樵,金陵人。为官四方,清政廉明,洞察世事,政声斐然。史籍中,有关杨桂年的记载不多。其宅邸在南京仓巷,今已废。当年,和先生到南京,想去杨桂年的故居看一看。当年的杨氏故居,结果就是,杨桂年的故居已经拆除,十分可惜。杨桂年是清咸丰己未科(1859年)举人,同年连捷进士。工画墨梅。同治年间莅辰州,性雅爱士。同治七年(1868),岁之春,捧檄至。甫下车,即于署中东隅修考舍。始于菊月朔之次日,历数旬而工竣。每当扃门县试,辄为讲解题旨,殷殷不倦。

杨桂年每到一地为官,他都注重当地的教书育人,修缮教室考舍,每当开门县试时,他都要亲自为童生们讲解考题,不是应景应时,而是常态,他经常到书院学堂解难答疑当讲师。杨桂年于同治十二年(一八七三年)来到金州,任金州海防厅同知。一位进士,当时最高学历的人,能到金州城来任职,真乃小城之幸运。杨桂年善于画梅,与此同时,金州的武官副都统文格,也善画梅。文武官员,都是同进士出身,又都能书善画。对于金州城的文化氛围,崇文尚艺的风气,起到了引领作用。金州至今涌现出的许多书画人才,不能不说这与当年官员们开创出的文气风气有关。杨桂年的水墨梅花,在当时的金州很是风行,很多文人墨客们都学杨桂年。甚至影响到了后辈。许多金州书画名家,都画得一手水墨梅花,金州籍的清末民初的书画名家,都明显带有杨桂年的风格。尊师重教,崇文尚艺,都是多年形成的风气,而非一朝一夕之事。 

(这是南金书院,俄国人统治金州时期建造的俄清学校。真正的南金书院已经不复存在了,这座老建筑还在,如今在部队驻地院内。)

除了文人墨客的水墨丹青,杨桂年对于教书育人,也是下了苦心。我们今日难以找寻当年书院遗址与学堂印记,从志书中,读到了当年金州南金书院,当年的金州地方官员,经常到书院给学生们讲课,也经常给学生们出题考试。日闲读,无意间发现了香崖先生留下的一篇关于考试告示……当年的南金书院,有一个规矩,每月的初一、十五,要考试两次,初一由政府官员出题,十五由教书先生出题。这里展示给朋友们的,是杨桂年在考试前亲笔书写的一篇告示,“署金州厅分府司杨考课出示”:

为观风事,照得金属南邦巨镇,东土繁区,人物骈兴。文才尉起,乘风破浪,银海浮槎,举手摘星,笔锋成阵,所以凤起蛟腾之士,连类而升,山晖川媚之姿,待时而动也。本署分府,金陵旧族,江左凡儒,幼人黉舍,未及终军之弱冠,晚叨颚荐,已惭邓禹之笑人。缘扰攘于干戈,致毁焚于笔砚,文章憎命,饼难啖乎红陵。饥焰驱人,绾已羁夫墨绶,然虽一官匏系,书生之气未除。百里才疏,文字之因缘可结。今择于十二月十一日,扃门考试,为此示仰阁属童生,于前三日赴署报名,届期黎明赴书院听点。门下登龙,管先窥豹,谰翻舌本,千顷而莫测汪洋,艳发心苗,一字而莫能增减。诗凝神助,春草句岂必称奇,笔有垂珠,㬱花格何难媲美。论期雪亮,语羞雷同,难赓和于阳春,胸知有竹,洗光明于云水,眼幸无花。务尽一日之长,愈征十年之养。果其篇成斗酒,何妨醉倒玉山。倘教烛尽三条,不免罚依金谷,各宜奋翮,勿有遐心。

这哪里是一篇告示,而是一篇激励学子,努力读书奋发向上精美之文。先生先是称金州为辽南大镇,辽东繁华之地,此地文风蔚然,人才辈出,乘风破浪,在天上银河间搭起一座桥梁,可以举手摘星,笔锋成阵。所以,一定有凤起蛟舞样的人才,这一方风水宝地,也必定会出这样的人才。杨桂年也告诉金州人,他是南京人,也是普通儒生,也是幼年便入学堂读书。他不及终军,二十岁便请缨。晚叨颚荐,举荐贤才。邓禹笑人,二十四岁便官拜大司徒,封酇侯。文章憎命,有才华的总是遭人忌恨,只有科考优胜者才能吃到皇上奖掖之饼。虽然已经佩上县令墨绶,但与我的办事能力还不匹配。身上的书生之气未除,百里才疏,文字之缘可结,今定于十二月十一日,开门考试,为此,告诉各位书院的童生,于三天前报名,到了日期天亮时分到书院听候点名。门下登龙,管先窥豹,我已滔滔不绝讲了许多,如千顷莫测之汪洋,美好之心意一字不能增减。诗凝神助,清新春草句岂必称奇。笔有垂珠,书法工整者也难以媲美。思路论点清晰,文笔不要雷同,人难得于青春年少之时,眼幸无花。务尽一日之长,莫负十年之养。果其篇成斗酒,醉倒玉山又何妨。蜡烛燃尽三条尚未交卷,不免罚饮金谷酒。每位考生都要有振翅奋飞之意,不要有退避隐居之心。

读罢这篇告示,感慨万分,这是从前一位官员对于即将步入考场的学生们发出的一篇激励之文,也是告诫叮咛之家书,语重心长,又激情万丈,鼓励考生们奋发向上,充满了人情关怀悱恻之意,字里行间又多是浪漫之情调。通古博今,借古喻今,如同一位长老对于晚辈的谆谆教导。一位五品官员,对于当地的学子如此用心关心,莫说学子们感动,为人父母者读罢也必定感慨万分。平民百姓看到的是一位真正的地方父母官,金州人有多幸运。学子们遇见了这样的好官,就是遇见了好先生。有这样的好先生,怎么可能考不出好成绩。金州人涌现出了那许多金榜高中者,都是因为有了杨桂年这样有情怀,有格调,有品味,有才华的好先生,父母官。

(金州籍进士江毓秀的书法作品。这位进士并非书家,但今日之书家可谓成千上万,能写出如此厚重之书者,不是凤毛麟角,而是难得一见。)

杨桂年不但重视教育,他也有治理一方的才能,史书记载,他且善治冤狱,当年他在盖州任职时,城东南矿洞沟有一个姓赵的农民,因为家里的老婆与他人暧昧之事,酿出了人命官司,姓赵的农民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关进牢狱已经有六年之久,尚未定案。杨桂年得知此事后,经过多方调查取证,最后证实了赵姓农民无罪,释放出狱,并且为之昭雪。杨桂年一生曾在多地为官,所在任职之地,老百姓都叫他“杨青天”。

(这是曹世科当年画的墨梅,从画风上看,他的画作明显受到了杨桂年的影响,或者说他是学杨桂年的画法。曹世科是光复以后,当选第一任金县县长。能画一笔好画的县长,确实让人赞叹。)

一个称职的官员,他一生必定勤政,也必定治学不倦。20126月辽宁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营口碑志辑注》,收录了杨桂年撰写的《清盖平县修考舍记》一文。他在这官执政同时,除去关注书院童生的读书前程,自己也不忘读书,不忘写诗著书。杨桂年也是多才多艺,他能诗擅书画,尤爱画梅花,其题画诗多有佳句。如:“我被冬心误此生,玉鉴冰壶证此心。”亦自号“十年一觉生”。吉林大学教授罗继祖先生曾有一首诗《题杨香岩桂年画梅花扇面》:“边城贤贰尹,泼墨写寒梅。利器盘根见,斜枝带雪开。色空香亦暗,年远迹逃灰。验取盈襟意,讴吟遍草莱。

杨桂年,同治十二年(1873)署金州厅海防同知(从五品)。所至政声蜚然,为世人所称颂。日前出版的《金州书法集》载其诗作书法:满庭积雪怕开窗,底事芳心未肯降。弄彻瑶琴空绝调,吹残铁笛总无腔。东风不识来孤岭,春信何人寄隔江?纸帐宵寒眠不得,相思一点对银釭。(釭:指油灯。

杨桂年是读书人敬重的金州官员,让人遗憾的是,金州没有留下杨桂年的遗迹。说到此处,日前,子和先生到南京出差。闲暇之时,他想去杨桂年的故居看一看,看看这位读书人的出生地。南京文物局的领导陪同子和先生闲暇去了仓巷,杨桂年旧居的位置,就在仓巷的东半边,已经全部被拆空了。正被临时围墙和临时工棚之类占据着。杨桂年的故居,毁于当下,十分让人痛心。如今的官员们只要政绩,而不惜毁掉珍贵文化的遗迹。有心人拍下了这样一幅照片,在杨桂年故居院子里,一块放着盆景的石头。不要说我们这儿不注重历史文化名人的保护,即便是南京这样的六朝古都,连杨桂年这样的人物也不为重视。所以,也就不要有什么抱怨责怪了。

如今,杨桂年故居已经不复存在了,故居旧地院子里的这块石头应该是柱础,可能与太平天国有关。这是杨氏故居遗留下来唯一的老物件,瞧瞧这块石头,也是满眼沧桑之感。岁月不到二百年,只能感叹,只有苍天不老……至今一百五十多年过去了,当年在金州作官者杨桂年,仍然为人称颂,不论他的政绩如何辉煌,首先,他是一位育人育德的好先生……

徐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获得全国书香之家称号,当选辽宁省最佳写书人,两次当选大连市文学艺术界最有影响的人物,并获得家乡颁发的终身成就奖。

徐铎的笔墨
讲故事,写小说,擅随笔,偶尔散文诗歌,酷爱书画艺术,时常镌刻印章,无愧中华“书香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