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娶媳妇,凡是中国人,都会说这句属于中国人的俗语。用不着解释,人人都知道此话的内含。从古到今,人人都说做梦娶媳妇,没有说做梦嫁男人的。现实中无法实现的事情,可以在梦境里面实现。等到梦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如果是好梦,那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果是恶梦,会让你一天都胆战心惊。人生无法摆脱的就是梦。谁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做的好梦,还是恶梦。于是,我们的先人们早就给梦做出了诠释,比方说,梦里梦见了吃包子,那你第二天一定会遇到生气的事情。如果梦见了小女孩,你就是遇到了贵人,因为小女孩就是千金。梦里遇见了小男孩,那你一定会遇见小人。梦见了水,梦见了鱼,你就会发财。梦见了棺材,你会发大财。梦里梦见了已经过世的故人,你一定要认真对待,故去的人有些什么祈求,要吃的,还是要穿的,你都要通过烧纸这样的方式,给故人发送,因为这是故去的亲人通过托梦,告诉你他在那个世界遇到了什么难事。新中国成立以后,所有的这些梦里的事物,统统给说成了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且把人们对待梦境里发生的事情,统统给说成了是封建迷信。
有这样一件往事……著名的电影艺术家赵丹在文革中受尽了迫害。文革结束以后,他走出了牛棚。在一次文艺界联欢晚会上,获得了重生赵丹出现在了晚会的现场,人们簇拥着这位老艺术家,纷纷问候他,向他表示深深的敬意。这时候,赵丹的眼睛直了,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位刚刚走进现场的一位女演员,她就是扮演样板戏龙江颂的那位女主角。只见赵丹缓缓地朝着这位女演员走过去,细细地打量着她,并缓缓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着她露在外面的手臂……人们都十分惊愕,都无法理解这位老演员的举动。直到后来很长时间,人们才知道,赵丹关押在牛棚的那些年,没有人来看望过他,也没有人关心他。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牢房里面,外面的任何信息都与他无关。好在牢房里面的墙壁上面,贴着一张样板戏江水英的宣传画,那张画上,江水英挽着袖子,露出了一截胳膊。赵丹走上画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画面上女演员的那截胳膊。他天天都要走到画面前,轻轻地抚摸画面上的这截胳膊。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赵丹就是天天靠着画面上江水英露出的这截胳膊,度过了那漫长的、寂寞的牢房里的时光。所以,那天在晚会的现场,他遇见了看到了画面上的那位陪伴着他度过了苦难的日子,并给了他抚慰的女演员,他才情不自禁地走上前伸 出手去,像是在牢房里面那样,轻轻地抚摸着这截真实的女性的胳膊,而不再是纸质画面的那截胳膊。我相信,如果没有墙壁上面的这张宣传画,没有画面上的江水英,赵丹一定难以度过牢房里面的孤独与寂寞。他会在孤独与寂寞中耗尽自己的生命。得知了这个故事,人们这才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了这位老艺术家做出的这个举动背后的故事,即感人,也生动,一张贴在墙上的宣传画,把人性诠释得淋漓尽致。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衣食住行,除了柴米油盐,支撑生命的元素,还有精神,还有灵魂,还有说不清的潜意识。这也是支撑生命的重要力量。有一个来自西方的故事……有一名罪犯,已经向他宣布了死刑的判决。其实是人们想利用行刑的机会,做一个残酷的实验。法官告诉罪犯,要把他身上的血液放尽,让他的心跳停止,呼吸中止,直到他死亡。罪犯只能接受,他没有谈任何条件的可能。于是,行刑者把罪犯的胳膊上的血管里扎进了针头,让罪犯看到,血水正一滴一滴缓缓地从他的身体里面流了出来,滴在一个装血水的器皿里面,并且发出了嘀嗒嘀嗒的声响。然后,又用布把罪犯与他抽血的胳膊隔绝开来,蒙上他的眼睛,让他只能听到嘀嗒的血水的声响,却是看不到抽血的场面。其实这时候,抽血已经停止,而是改用滴水的方式,让滴水声响替代了抽血的声响。一个钟头,两个钟头……当罪犯以为自己的身上的血水已经流尽了的时候,他的呼吸也停止了。为什么停止,因为他一直以为嘀嗒的声响,就是自己血水流出身体的声响,他自己的潜意识,杀死了他自己。人的潜意识,潜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足以杀死自己。
文革结束之后,在一次小说创作笔会上,我遇见了一位年长的作者,他当年给打成了右派,并在大西北度过了自己一生中最悲惨的岁月。他给我讲述了他经历的残酷年代,他是怎样度过的。张贤亮笔下的绿化树,那还是充满了浪漫主义气息,其实在那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如果遇见了女人,精神上就会得到抚慰,所谓的艰难困苦,就不会成为生存的难点。偏偏那个流放右派的地方,除了漫天的黄沙,除了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漠,就是一群像些鬼一样的罪犯。就是这样的一些人,聚集在一起时,还是各怀鬼胎,背地里有人做一些揭发告密的勾当。这时候,正好要派一个人去一个挺远的地方,那里有一群羊需要有人看管。因为只有一个人,条件更加艰苦,没有人愿意去。他主动报名,他愿意去那个地方放羊。他感觉他解脱了,他宁可与一群羊在一起,也不愿意与这样一群人在一起。
去偏远的地方放羊,是更加孤独,因为他面对的是一群没有感情不会说话的羊。让他欣慰的是,羊不会与他抢吃的用的,也不会告密揭发打他的小报告。那年冬天,他晚上与羊们睡在一起。在羊圈里面,羊们簇拥着他,温暖的羊毛让他感觉到了浓浓的温情。他也是头一次发现,羊的眼睛是那样的温柔,应该是世界上最温柔的眼睛。人们总是喜欢用死羊眼形容眼睛的无神,其实,那是一种专注,一种专注的温情。他是怎样熬过了那段艰苦的岁月,就是因为他会作白日梦,此时此刻,从前自己人生中遇见过的那些个美丽温柔的姑娘,都再次浮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她们朝着自己走将过来,她们面带微笑,她们笑得那样的真实,甚至真实到了触手可得的境地,她们统统簇拥到他的身边,她们面带笑容地为他献身,把她们的爱情为他奉献。他不再是右派分子,他在科研事业上做出了重大的贡献,他享受着国王一样的待遇,至高无上的,人人都在为他献花,献上崇拜的敬意。在打成右派之前,他是学理科的,他将来的理想是要当科学家的。如今在这大西北,他萌生了写作的念头,当时也并不是要当作家,只是记录,记录在这里的生活。他曾经试着用烧过的木头做笔,但是,木炭写下的字迹很容易消失,不可能记录下什么。他也学习一位伟大的人物,用羊奶当作墨水。奶水干了以后,用火一烤,消逝的字迹会再显现出来。但是,这不是真的,羊奶干了了以后,痕迹也并不明显。羊奶虽然腥膻,但却是极佳的补品。在那个荒漠,羊奶为他提供了营养,让他有足够的体力应对残酷的现实。接下来,他只有用脑子记录。那些年,他的精神没有毁掉,就是因为有白日梦的支撑。白日梦成了他的精神依托,白日梦让他度过了孤寂,度过了艰难困苦。直到今日,即使摘下了右派的帽子,他也没有再去搞科研,而是开始了他的写作生涯。当年,大西北的那些右派分子,能活过来的,靠的是一种精神力量。此时此刻,他再去搞科研,不会有多大的成就。他改行写作,把自己的经历写出来,把自己曾经的精神感受写出来,恐怕比搞科研有意义。多少年以后,从大西北走出了一个作家,却是少了一位科研工作者。
如今,时过境迁,我感觉,我们今天的人们依然需要精神力量的支撑。记住了,每一个人的生活,未必都是十分的尽如人意,不管他是千万富翁亿万富翁,还是平头百姓,一定是各自有各自的烦恼苦衷,有的甚至难以言表。当然,做梦娶媳妇也不仅仅是男人的专利,女人也可以做梦得到男人。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曾经有这样一对夫妻,他们婚后在床上,女方从来也不让男方点灯。男方总是以为媳妇羞涩不好意思,夫妻共同生活了几年,男人与媳妇同床共枕了几年,夫妻生活也是十分的和谐。唯一的缺憾便是,两个人在一起这些年,男人竟然没有细细地看过自己媳妇的身体。如果说是羞涩,已经几年了,好夫老妻了,姑娘成了新媳妇,新媳妇也成了孩子妈妈,成了老娘们,还聊什么羞涩。这天晚上,丈夫趁着妻子进入了梦乡之后,打开了电灯,他要瞧一瞧,妻子的身体到底有什么秘密。当丈夫打开电灯的那一刻,妻子似乎对明亮的灯光十分敏感,她顿时醒了,她大叫了一声,立刻用被子把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裹了起来,害怕极了浑身瑟瑟发抖,似乎十分的恐惧。那次事情发生过后,丈夫再也没有要细细地看看妻子身体的想法,其中的秘密似乎永远也无法揭开了。直到有一天,妻子突然病倒了,而且是急症。直到她要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她喃喃地说着,她对不住他,感谢他出现在她的人生当中,并且能与她成为夫妻……他想不到死人的手依然那么有力量,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好不容易他才将手从她的手中解脱出来……在他整理妻子的遗物的时候,他看见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那个男人长相,极度与他相像。此时此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这许多年来,他一直充当的是她憧憬的那个丈夫的人。他很是怅然,他是不是一个情感或是肉体的替代物……人性中还有这许多未解的谜团,她就是一个谜。他不仅不解她的身体之迷,更不解她的灵魂之迷。
写这篇公号,想要表达的就是,人要学会调动和发动自己的精神能量,因为精神的能量与力量能够弥补或者抵销现实生活中潮流中的逆流与不顺。现实中不是你什么都可以顺心如意得到的,得不到或做不到时,你可以在另一方天地里面得到。一个聪明人,一定会做梦娶媳妇。一定会做到,让身体快乐,让精神健康。做梦娶媳妇,就是精神健康、身体快乐的标志。
徐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获得全国书香之家、辽宁省最佳写书人、大连市文学艺术界十位有影响的人物称号,并被家乡授予终身成就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