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朋友说起了老鼠，从前，到处都能看到老鼠的身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很少能看到老鼠的身影了。老鼠有着太强的繁殖能力了，无论老鼠过街，人人怎样喊打，各种消灭老鼠的方式方法，老鼠药，老鼠夹，粘老鼠的胶纸，老鼠这种害虫有的是依次分为类的方法，一直不见它在减少。但是，你细心观察一下，近年来，老鼠似乎不再是泛滥成灾了，见到老鼠的身影，似乎是一种奢侈了。其实不论是哪种生灵，只要它生活在人类的身前身后，都是与人息息相关的，一旦它们不见了踪影，并不是好的兆头。这让我想起了已经消逝多年的元宝蝠……
小时候我住那座阎举人大院，有一个大大的大门楼，因为有举人的功名，大门是朱漆的，大门的仰脸，镶嵌着七色木板。一九五八年，大炼钢铁的年代，地面上铺的长长巨石条都扒出来去建了高炉。从前，朱漆大门一关，整个四合院十分的安全。后来，大门也给卸走了，做了什么不得而知。这座大门楼，孩子们叫它大门洞，也是我们玩耍的地方。这个高高大大的大门洞，东南屋檐里面，住着一窝蝙蝠。因为它展开翅膀飞行形状有点像元宝，人们都叫它元宝蝠。它在这里住了多少年，繁衍了多少代，我们也不知道，到了夏天，晚上要乘凉的时候，元宝蝠们会一只接着一只从屋檐下面飞出来，在夜色中飞舞。黑暗的夜幕之中，在天空中飞舞的元宝蝠，像是一个小小的黑色幽灵，十分的神秘。老人们告诉孩子，元宝蝠是老鼠变的，因为老鼠偷吃了盐，就会变成元宝蝠。老鼠吃的是粮食，而元宝蝠吃的是虫子。应该说，这样的蜕变，应该是老鼠的一次大大的进化，它不再走路，而是飞翔。它不再是素食者，而成了肉食者。想要逮住元宝蝠，也不难，老人告诉我们，只要把鞋子朝着空中扔上去，元宝蝠就会钻进鞋壳里面去。因为元宝蝠眼睛太小了，看不清东西，它是靠着耳朵来听的声音回波，来分辨方向与物体。
夏天的晚上，夜幕降临时，元宝蝠从屋檐下面飞出来的时候，我们就脱下鞋子，朝着空中抛去。结果就是，元宝蝠并没有钻进鞋壳里面，而是把我们的鞋子当成了石块，它们躲避了一下，继续着它们的飞行。我们也挺失望的，感觉大人的话也不一定正确。天色越来越黑了，飞出来的元宝蝠也越来越多。它们在黑暗中飞舞，要知道，这不是旷野，而是在城镇当中，有那么多的房子，还有电线和电线杆，没有一只元宝蝠撞到了什么上面。我们也从来没有听到过元宝蝠的叫声。夜越来越深了，我们也要回家睡觉了，可是，元宝蝠还有黑暗中飞行，它们储备了一天的能量，到了夜晚，便尽情地发挥了。到了黎明时分，元宝蝠也回到它们的巢穴了，再也看不到它们的身影了。
有一天晚上，不知谁说的，要数一下，这个屋檐里面到底有多少元宝蝠。于是，我们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飞出来一只，便数一只，数到了最后，我们也记不清飞出了多少只元宝蝠。在黑暗中飞舞的这种鸟，真的让人难以琢磨。我们也想能像掏麻雀窝一样，掏一下元宝蝠的巢穴。可是，元宝蝠不是麻雀，有点神秘诡异，多少年来，就从来也没有敢掏它的巢穴。一辈一辈的人，大人的举动，就是孩子们仿效的榜样。大人也从来没有叮嘱过我们，元宝蝠不能动，只是谁也不知道它们的底细，所以，它就一直神秘着。
终于有一天，有一只元宝蝠从巢穴里面掉了下来，给我们逮到了。这应该是一只未成年的小元宝蝠，它忘记了白天是它们休息睡眠养精蓄锐的时间，而只有到了夜晚，才是它们横空出世之时。它的举而妄动，让它掉出了窝，掉到了地上，这下可是满嘴了我们的好奇心，我们可以近距离地好好地看一看这家伙的真面目了。元宝蝠，生着老鼠一样的耳朵，老鼠一样的嘴巴，嘴巴里面的牙齿也与老鼠相同。它还有胡须，只是眼睛比老鼠小得多。它的爪子，与老鼠的爪子一模一样。说不定，元宝蝠真的是老鼠偷吃了盐，变成了今天这般模样。为什么叫它元宝蝠，因为它展开了翅膀，就是一个元宝的形状，而且翅膀上面没有飞行的羽毛，它的翅膀就是一层薄膜，几乎透明的薄膜。元宝蝠会叫，发出的嘶哑叫声非常难听，应该与老鼠的叫声差不多少。我们用线绳拴住了它的爪子，让它在白天里飞舞。可是，它经不起我们这一番折腾，有点奄奄一息了。那时候，我们逮到了小鸟，一定是包裹上泥巴，放进火里烧熟了吃进了肚子里。对于元宝蝠，没有人敢吃它的肉。元宝蝠死了，我们都担心，晚上，蝙蝠们会不会来报复我们。那一夜，我做了一个噩梦……
我们都知道，蝙蝠是一种能吃虫子的益鸟，一个晚上，它要在黑暗中飞舞好几个钟头，它要吃掉不知多少只虫子，凡是在黑暗中飞行的虫子，都是蝙蝠捕食的对象。人们对元宝蝠的印象有一种说不出感情，是因为它的长相像老鼠，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是与生俱来让人动物。于是，元宝蝠有个挺好听的名字，有人说，蝙蝠夜晚出来活动，是因为黑暗中不会有天敌，不会遭遇到不幸。是啊，哪有在夜晚飞行的猛禽，更多的鸟都是在苍天化日下飞行，见不得阳光的鸟类，一定是另类。可是，别忘记了，蝙蝠并不是鸟类，而是哺乳动物。阎举人大院的大门洞屋檐下的那个元宝蝠，应该是对我们有益的动物。但是，它们却是人们敬而远之的物种。即便是大跃进的年代，人们热衷于掏屋檐下麻雀的巢穴，却从来也没有人去掏蝙蝠的巢穴。敬而远之，其实就是有某种的畏惧。
说到蝙蝠，中国人喜欢它的那个谐音，蝠与福，于是，古人就用了蝙蝠图形，房梁屋檐上面的图案，用了不少蝙蝠，寓意着福贵福气，连画四君子梅花的题款，都要题上梅开迎五福，那个福，画的就是蝙蝠。有人画寿星图，也要在寿星的头上画只蝙蝠，就是福寿的寓意。别说我们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就是北京颐的颐和园的造型，那个万寿山，就是一只大大的蝙蝠造型。尽管人们赋予了蝙蝠很多美好的寓意，但是，蝙蝠确实是一种在黑暗中飞行的动物，它虽然吃的是虫子，帮助人们消灭的害虫，但是，在黑暗中，它们仅仅光吃虫子吗？西方人与东方人，对于蝙蝠却是有着不同的认知，在西方人看来，蝙蝠就是黑暗的幽灵，就是吸血鬼的化身。蝙蝠经常会出现在魔窟里面，它会带着巫术魔法，会行妖作怪，会在黑暗中做出一些危害生灵的勾当。
我的笔写到了蝙蝠，不仅仅是对儿时往事的回忆，告诉大家很多我的许多未解之谜，我是想这种在黑暗中飞行的动物，它还有着不可告人的另一面，我看到过一个纪录片，说的就是在黑暗中飞舞的蝙蝠，它是真正的吸血鬼，它能吸吮所有动物的血，在咬破动物们皮肉的那一瞬间，同时，它也将一种麻醉剂注入了动物的体内，让动物们感觉不到疼痛，在它们麻木的同时，还释放出了一种稀释血液的功能，吸血蝙蝠探出了一条细长的舌头，像是吸管，将不断涌出的血水尽情地吸进了自己的嘴里，吞咽下去。这种麻醉剂一定含有某种魔法，或者是什么迷魂汤，让你在舒舒服服的时候，沉醉于梦幻之际，将自己的血液奉献给了吸血鬼。
如今，很难在城市里再见到蝙蝠，更不要说吸血的蝙蝠。这种在黑暗中飞行的动物，真的就消逝了吗？确实，从前与人们在一起生存的元宝蝠，已经不复存在了，在城市里面，再也见不到它的身影。但是，至今也说不好对于元宝蝠是一种什么感觉，其实它们应该一直存在着，它们的不存在，不仅仅是城市化的进程，民房改成了楼房，元宝蝠没有了巢穴，大量化学药品的使用，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害虫需要元宝蝠来吃掉。从前的路灯，总是围绕着团团簇簇的飞虫。如今，路灯下面还有飞虫吗？没有了飞虫，还需要元宝蝠吗。说到归齐，就是人们生活习惯的改变，炎热的三伏天，人们有空调送来的凉风。再也不需要大树下，大门洞里的乘凉，不需要熏蚊子的艾蒿蚊绳，不需要大蒲扇扇风，不需要花茶解暑。说得再残酷一点，从前的那个时代不是过去了，而是消亡了，元宝蝠的消亡，也用不着大惊小怪了。因为该消亡的，必定会消亡。不会消亡的，一直会生息繁衍着……
徐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获得全国书香之家称号，当选辽宁省最佳写书人、大连市文学艺术界最有影响的人物，并获得家乡颁发的终身成就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