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临大事有静气……我一直以为是李鸿章的句子。其实是翁同龢的对联。做大事的人,每临大事时,都要保持一种稳似泰山的沉静之气。迎接大事的降临。这大事,无论是好大事或是不好的大事,不保持沉静之气,似乎应对不了这降临的大事。读过李鸿章的传记后,对多年来一直强加在他头上卖国贼的帽子,感觉是戴错了地方。李鸿章不是卖国贼,如果没有这位治世之能每臣,让满清朝廷折腾了二百多年,不仅国格丧尽,国体也就要飘零解体。他自己送他自己裱糊匠的称谓,正是这位裱糊匠,为我们裱糊了一个苟延残喘的败落王朝。无论如何,今天大中华能够屹立在世界的东方,这里面有李中堂临咽气前的最后挣扎。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外吊民残。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国外尘氛犹未息,劝群莫作等闲看……后来,慈禧太后到了这首诗以后,她竟然也潸然泪下,感慨万分。
人哪,走进了官场,无论是过去,还是如今,都应该有点沉静稳重之气。小腚飘轻,狗肚子里盛不下二两香油,千万莫到官场上混。有这样一位领导,一心盼着继续往上走。再提半格。也有风声传扬出来,说他已经考核了,就是提拔了。他不仅用茅台酒伺候了宴席,也与数位志同道合者拍摄了合影,算是分别纪念照。据说他升迁之地在省城,于是,大有告别之意酒也喝了,照片也拍摄了,可是,一等没有升迁的消息,二等仍然不见提拔的动静。等了一个月,没有动静,再等一个月……结果就是,另一位候选的后备干部捷足先登了,别人偷着笑,而这位呢,应该是偷着哭泣了。官场上,小腚漂轻者,应该是混迹不下去的。后来,他也没有总结自己这次惨痛的教训,却是归结在了他的靠山没有对手的硬。很多人都在背地里嘲笑他,他还不属于屎没拉出来,便唤过来一条狗在那儿等着。他是屁先放出来了,却是一个泚拉屁。
每临大事有静气,每临小事也别张扬。我的一个同道,有一天,他兴奋地告诉我,他的一部新作就要在国字号的刊物上面发表了。天大的好事,赶快庆贺庆贺吧。没过半天功夫,另一位同道跟我说,他有点不太相信,是不是有点想疯了在国字号的刊物上发表作品,做了一个白日梦。我说,应该不会吧,他这几年这样的努力,说不定真的感动了上帝。不到一天时间,整个城市的文学艺术界的人几乎都知道了,这位同道的作品就要在国字号的刊物上面发表了。同道们鼓动他请客,要到一家大馆子请。他答应了,并且约好了时间,在一家挺上讲究的大馆子。那一天,有些脸面的人,包括几位写作者们欢聚一堂,庆贺这位同道的作品,就要在一家大刊上发表了。那天晚上,大家推杯换盏,说了许多恭维话,还有许多的祝福,希望从此为开端,一发而不可收。
酒喝了,饭也吃了,过去了许多日子,应该是作品发表出来的期限了,可是,再也没有了下文。大家都把这件事情快要忘记了。有一天,偶然与朋友相遇,我便询问,那篇作品发出出来了吗?他一下子就垂下了脑袋,有些诅丧,他说,终审没能通过,说是涉及到了敏感话题,不适宜发表。我安慰他,眼下不适宜,过些日子,可能限制放松了,就能发出来了。他还是十分的懊恼,我好不容易才写了这样一篇作品,如果那个编辑一开始就说不行就好了,也别让我猫咬猪尿泡,空喜欢一场。闹得满城风雨,屎没拉出来,先唤些狗在那儿等着吃。你说说,丢人哪,光着屁股推磨,转着圈地丢人。我都没脸见人,我都恨死了自己。地下如果有缝,我钻进去得了……
生活当中,经常会有不确定的事情。我相信所有的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本来已经说好了的,或者已经确定下来的。但是,到了最最关键的时候,却又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就是变数,或者是变数。不论是官场,还是在文坛,城府总是要有一点的。我就没有什么城府,没有在机关工作需要具备的耐性,见解,还有宽容与不露声色。想当年,与李振荣副市长闲聊,他无意间说了一个机关工作的小段子,那些个狗屁不是的人,他们虽然狗屁不是,但是,他们有他们的城府,比方说,他们开会的时候,从来也不先发言,总是听别人先发表的见解和意见,然后,规纳一下,再梳理总结一下,在此基础之上,变成他的见解,变成他的方案。如果是细心的人,你会发现,不论哪个单位,哪个部门,都有这样的人,也都会发生这样的故事。
我已经退休十多年了,想想自己的经历,我能够在机关工作这许多年,能够混到今日,没有给人整治调理得屁滚尿流,真的挺幸运。有明白人说,因为你不会妨碍他们升迁,不会妨碍他们能得到好处,所以,你也根本不在他们的法眼里面,让你做什么政策研究室主任,做什么工会工作委员会主任,还有什么外宣办主任,统统都是人家不用眼皮夹,也不稀理会的差事。再给挂一个办公室的副主任,让你有酒喝,最好让你醉生不梦死,别去惹事生非添麻烦。这位领导有智慧也挺有格局,让你有了面子。遇到那小肚鸡肠没有格局的领导,处处给你小鞋穿,你不也得受之。也有朋友说,因为你是一个写作者,而且不随乡入俗,他们对你是敬而远之,对你有一种不是敬畏,而是敬而远之之心,人家也不乐意去招惹你这个酸臭文人。
哪个单位与部门,都存在着一个局,或者是一个圈子,进得去的,便是圈内的人,进不去的,便是局外之人。我其实一直是局外之人,因为我即不会搓麻,也不会唱歌跳舞玩乐。我除了能喝点酒,余下的事情,就是读书写作,高兴时也动动笔墨。我是即不懂得恭维,更不会有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也没有行贿送礼的资本。所以,我从来也不是既得利益者,也成不了左右逢源的人。性格是老天爷给你塑造的,你想另辟蹊径,你想别开人生的生面,只会是挺拙劣的表演表现。索性就一直这样走下去,一直走到了老。自己还有点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脑筋没有退化,还能写文章,虽然写不出让扛鼎之作,但也还挺让人喜欢读的,挺有情趣,挺有意思的作品。不仅写作,我还能写写画画,不敢说有多么好,但敢说绝对不俗。老伴时常感叹,你自己觉得挺聪明,其实你身上有一股子彪气。我没有反对䭸老伴,她说的没错,但人生走到了此处,也不再有悔恨懊恼,这是天性,不是彪气。我也会自我解嘲,当年,我们文学院的老师,总是这样说,当一个人的天性,童心泯灭了,就不要再写作了。因为你的生命也终止了……
瞧瞧如今官场之上,那些老成持重的年轻人,用不着叮嘱,早就吃透了翁同龢那句名言,或者说是箴言,人人中规中矩,多余的话,一句不说,过格的事情,丁点不做。精于世故,老于世故。可人们偏偏忽略了下一句,不信今时无古贤。翁先生想告诫的是,每当大事即将降临之时,不论何人,一定要沉得住气,能够做到神宁气凝,不要大事降临前自己先乱了阵脚。守住丹田之气,能做大事的人,此时此刻,一定是不动声色。一个有目标真正能做大事的人,不会在意并计较斤斤两两。我的一个朋友,他有一个邻居,平时相处得也不错,大家见面都是客气客气的。有一天上班时,二人又打了照面,他像往常一样,先是向对方打招呼致意,想不到的是,那位邻居竟然目不斜视,与他擦肩而过,像是没看见他一样……他当时就怔住了,以为自己有什么得罪了对方的举止,他只知道这位邻居在市某局供职,平时也是老死不相往来。想问个究竟,感觉也没有必要。过了没多久,他听说,这位邻居提级了,升为副处了。原来如此,官升脾气涨,四十多岁,好不容易混到了副处,他也想牛逼一下。就凭他这样的德性,相信他也不会有多大的出息。
以后的日子,他与这位邻居很少见面。再过些日子,根本就见不到了。后来听说,这位副处邻居搬家了。大概副处住在这样一个小区,感觉与身份不搭了吧。过了一年时间,他听说,这位副处邻居背了一个处分,免去了副处,分配到局下属的事业单位去了。就这种德性的人,怎么可能在我们的干部队伍中任职。后来,从他们局里传出了他升迁的笑谈……倒是没有传出他的什么行贿送礼的举动,但他的举动,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比方,他们局机关办公楼里有一次突然停水,局长正在卫生间解大便,他就端着一盆水,等候在卫生间的外面,等到局长解完了大便,他用盆里的水,冲涮局长的大便。这样的人,应该得到一个副处的职位。虽然咱们与他并没有共事,但谁都相信,这类人,只会讨领导的欢喜,而让众人厌恶。当讨厌你的人多了的时候,你自然就不会有好下场。
古代圣贤,都能做到守住定力与静气。诸葛亮就是凭借着胸中静气,唱了一出空城计。虽无兵马在城中,却有静气在腹内。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静气不仅是一种修养,更是一种智慧。一事当前,临危不乱,自能生成无限智慧,化解困难。静气也是一种风度,那就是君子之风。这是一代帝师翁先生的感慨与真情流露,也是其一生步履官场之经验。一百多年过去了,今时倒是有静气,却是不见古贤。今时会有古贤?应该会有,江山代有才人出,只是各领风骚多少年?不可知也……
徐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获得全国书香之家、辽宁省最佳写书人、大连市文学艺术界十位有影响的人物称号。并被家乡授予终身成就奖。